藍妩剛鑽出甬道,爬上地面,腳下就砰地砸來一個黑影,她吓了一跳,低頭見那人臉上蓋着面具,便伸手拽了下來。
一張幹癟如樹皮的臉映入眼簾,雖不是第一次見這種凄慘死狀,藍妩還是忍不住倒吸一口氣,擡頭道:“阿月,留幾個活口!”
頭頂濃郁的魔氣彷如密布的烏雲,有數個人影掙紮着從裡面探出頭來,似乎想要拼命往外跑,卻被身後蔓延而來的魔氣拖了回去,尚在外面的,也被設下的金色結界擋住了去路,無路可退。
藍妩隐約聽到凄厲嚎啕聲,心中一急,又喊了一聲:“阿月!”
這一聲卻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黑影從四面朝她飛來,藍妩一驚,反手變出一隻符盤,陰陽兩極咔嚓轉動,腳下蔓延而出的法陣仿若葳蕤盛放的花瓣。
長劍刺來之時,那道纖細的身影陡然消失不見。
幾人一愣,還未反應過來,便聽一聲怒喝,剛爬上來的齊月瑤一抖長槍,挾着罡風嘭地撞上了薄若蟬翼的劍刃。
混亂中,消失不見的藍妩重又出現在丹柏身邊,憂心道:“怎麼了?你們受傷了嗎?”
“我沒事,”丹柏坐在地上搖搖頭,小心捧起懷裡的海東青:“但是丹青……丹青的翅膀被刺傷了。”
丹青耷拉着一邊翅膀,哽咽道:“他們偷襲,若不是我擋了一下,就要紮到丹柏後心了。”
藍妩一怔,蹙眉看向空中的狂風,将兩隻手攏在唇邊:“阿月,留一個活的就行!”
季泠月收回視線,轉而捏碎手中男子的兩腕,将他朝藍妩扔去。
與此同時,幾把長劍悄無聲息地鑽出魔障,瞧瞧向她靠近,季泠月身形一動,忽地化作缥缈雲霧,融入彌漫在整個高空的黑氣中。
藏在暗處的兩人面面相觑,還未反應過來,一個窈窕身影便從他們身後的濃霧中浮出,冰涼的手指搭上兩人的脖頸。
“你們,很會禦劍是不是?”
女人聲音低柔,甚至帶着笑:“那就嘗嘗被自己的劍貫穿的滋味吧。”
話音剛落,原本飛出去的長劍竟折返回來,直沖兩人飛去,仔細看,才發現劍柄被魔氣纏繞,靈光也幾乎湮滅不見。
“你……”
男人欲要掙紮,搭在脖頸的手卻蓦然收緊,源源不斷的靈力被瞬間攫取離開身體,裸露在外的肌膚也萎縮起來。
噗得幾聲,長劍刺穿身體,擊碎金丹,季泠月松開手,任由兩人的屍體墜落下去。
黑暗中,有人驚駭道:“你這魔頭,怎麼會有這麼高深的修為!”
季泠月嗤笑着轉過身:“連我的實力都不清楚,就跑來獵殺我們,看來,你們很着急啊。”她揚起唇,饒有興趣地問:“為什麼着急?”
聲音落下時,她已憑空出現在那人面前,紅眸熠熠生輝:“魔氣所在之處,就是我所在之處,你們以為……自己藏得住嗎?”
“慶子白?”
藍妩愕然盯着面色慘白的男人,手中的面具還未扔下:“怎麼是你?”
慶子白疼滿頭大汗,兩隻手腕以怪異的角度耷拉着,被藍妩喚出姓名後,他更是抖若篩糠,滿眼恐懼。
藍妩抿了抿唇,思索道:“來魍魉城一事,應該無人知曉,隻有那日你偷聽到了我們說話……”她蹙起眉,忽然意識到什麼:“是你帶他們來的。”
“不,不……”他睜大眼睛,惶然道:“我不想的,我告訴過你了,很危險,很危險……”
“那這些人怎麼知道我們在魍魉城?”藍妩忍不住拽住他的衣領,惱火道:“這麼多人,還布下結界,明顯是有備而來!慶家禁地是怎麼回事,護城大陣又是怎麼回事?你可是魍魉城少城主,别告訴我你什麼都不知道!”
慶子白搖搖頭,狼狽地往後躲,一張臉竟很快就布滿了淚痕:“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别問我……”
“慶子白!”
“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驚恐無措地重複着這一句,連頭都不敢擡,藍妩看了他一會兒,失望道:“你父親為了保護其他人死去,這樣一位受人尊敬的城主,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兒子?”
慶子白一怔,忽地擡起紅彤彤的眼眸,嘶聲道:“你什麼都不知道!你憑什麼……憑什麼這麼說!”
“那你告訴我,我不知道什麼?”藍妩重又抓住他的衣領,緊緊盯着他:“當年發生了什麼事?陣眼是誰破壞的?這些人又是誰?你為什麼和他們在一起?”
“我,我……”慶子白一僵,眼眸裡的怒火逐漸褪去,下意識躲開她的目光:“我……”
“我就知道,”藍妩蹙起眉,一字一句道:“你和當年一樣,一事無成,膽小如鼠,貪生怕死。”
他顫了下,猛地回頭,聲嘶力竭道:“我隻是不想死,有什麼錯!”
“誰要你死?”藍妩捕捉到關鍵字眼,連忙問:“你告訴我,到底誰要你死?”她呼吸急促,終于忍不住問:“是不是……蓬萊?”
話音落下,慶子白嚯地瞪大眼睛,愕然看着她,藍妩抿了抿唇,擠出一個難看的笑:“果然。”
慶子白睫羽微顫,注視着藍妩那雙清透的眼眸,啞聲道:“楚……”
“嗚——”
不知從何處傳來悠揚婉轉的笛聲,男人臉色劇變,慘叫着捂住自己的腦袋,在地上翻滾起來。
藍妩一驚,下意識拉他:“慶子白?”
她把男人拽了起來,但短短一瞬,慶子白竟已滿眼血絲,臉龐猙獰,幾乎看不出原本樣貌,藍妩勉強按住他,發現他臉上凸起了一條手指長短的青筋,詭異的是,那條青筋正拱起薄薄一層皮肉,快速朝頭頂爬去。
藍妩驚訝道:“你被人種下了噬魂蠱?”
她很快意識到慶子白的識海将被破壞,連忙施出靈力敷到他臉上,試圖牽制那條蠱蟲:“丹柏!”
丹柏反應過來,抽出一把短刀,毫不猶豫地沿着蠱蟲凸起的位置割了下去。鮮血四濺,笛聲驟然尖銳起來,蠱蟲拼命掙紮,力道巨大,藍妩察覺到自己按不住它,咬牙朝四周望去。
隔着漫漫黃沙,一個裹在黑色披風裡的人影站在結界外,纖細的手指搭在玉笛上,吹奏出陣陣樂聲。
耳邊響起丹柏慌張的叫聲:“藍妩!”
藍妩驟然回頭,那條蠱蟲已經爬到了男人額頭,瞬間沒了痕迹,慶子白的慘叫聲也戛然而止,他抽搐着仰起腦袋,口吐白沫,連眼白也徹底變成了紅色。
“呃——”
一隻骨瘦如柴的手忽然死死抓住藍妩的手臂,藍妩忍住痛,彎腰喚道:“慶子白……”
“楚……”他張了張嘴,五指愈發用力,幾乎要陷入藍妩的皮肉裡:“楚塵……還活……”
藍妩驚愕地睜大眼睛:“什麼?”
她又去看慶子白,卻發現他一動不動,布滿血絲的眼睛癡癡盯着某一點,手也逐漸松開了。
“慶子白?”
藍妩搖了搖他的肩膀:“慶子白?”
片刻後,丹柏脫力跪坐下來,啞聲道:“不行了,識海已毀,他是個廢人了。”
藍妩攥緊拳,紅着眼看向結界外的黑衣人:“混賬……”她踉跄着爬起來,朝那人的方向走去:“混賬東西!”
忽然一聲巨響,驚得藍妩渾身一顫,她循聲望去,發現結界上竟然被打破了一個缺口,頭戴玉面的黑衣人争先恐後往外逃,藍妩咬緊牙關,十指翻飛,瞬間在缺口處布下一道簡易傳送陣:“别想跑!”
她動作奇快,剛鑽出結界的人還沒反應過來,就一腳踩進傳送陣,重又掉回季泠月面前。
“你……”
看見女人平靜的面容,他卻仿若看見閻王般驚恐地瞪大眼睛,濃郁的魔氣朝他口鼻湧去,獵獵狂風中,那人痛苦地擡起頭,兩隻手死死抓住季泠月的手腕,用盡最後的力氣嘶吼道:“雷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