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殺?”葉輕君甚覺可笑,伸手指了下結界外:“瞧瞧外面那些人,再瞧瞧這結界,合萬人之力鑄成的結界,被她拍了一掌,竟揚風數裡,你還不明白嗎?”
她抿了抿唇,定定看着藍月邀平淡的眼眸,道:“我沒猜錯的話,妖王的修為,已近登仙了吧。”
藍月邀輕嗤一聲,背手不語。
“所有人一起上的話,興許真能殺了你,但我們也會付出極為慘痛的代價,這還是不考慮你有妖族做後手的情況,”葉輕君嚴肅道:“這世上已許久沒有登仙之人,以你的實力,若與妖族一起強攻石嶺城,隻怕這結界早就撐不住了,所以,你為什麼這麼多年都不出手?”
一旁的藍妩眨了下眼,忍不住道:“也許是因為……她想要以最少的傷亡獲得菰苓花。”
葉輕君一愣:“菰苓花?”
藍月邀蓦地眯起眼,冷道:“藍妩,你到底出不出來?”
藍妩道:“當然出。”
她往前走了一步,身後幾人頓時緊緊跟上,連丹青都晃晃悠悠從遠處飛來,拖着還未痊愈的翅膀落到了藍妩腦袋上。
藍月邀瞧見這場景,忍不住冷笑:“你們就這麼怕我對她出手?”
“不然呢?”季泠月反唇相譏:“你又不是沒做過。”
結界外的風要比裡面更為凜冽,藍妩終于來到了藍月邀面前,舉起手中冰冷的石闆:“這東西剩餘的部分,不是在你那裡嗎?”
藍月邀不語,翻過手,掌心便出現了殘缺的碎片。
藍妩怔了下,視線落到它上面,眼睫微顫:“你瞧,這石闆的斷面布滿了青色的圓點,這是雀青石的特征。”
“所以呢?”
“雀青石,是近百年才被被挖掘出來的石料。”藍妩攥緊手中冰冷的碎片,啞聲道:“你還不明白嗎,這塊石闆并不是最初那塊,上面刻着的也并不是真正的複生之術。”
藍月邀定定看着她,半晌,才垂眸看向自己掌心的石闆。
凄冷的風拂過面頰,衆人寂靜無聲地站在原地,視線卻齊齊落到了藍月邀身上。
“假的?”女人喃喃自語:“為什麼?”
她搖了搖頭,低聲道:“當年我突襲蓬萊,是臨時起意,蓬萊島的人不可能提前得知消息,更不可能臨時調換石闆。”
“真的是臨時起意嗎?”藍妩質問道:“你曾經告訴過我,在六十年前你準備向藍止川複仇之時,突然聽到有人談起蓬萊,你這才改變主意先對蓬萊下手,你還記得是聽誰提起的嗎?”
藍月邀眨了下眼,搖頭道:“太久了,我早已不記得了。”
“那你知不知道,楚家人一直與妖族有聯系,魍魉城也是他們裡應外合摧毀的?”藍妩上前一步,提高聲音道:“從始至終,你都陷在他們布的局裡,楚塵還活着,藍止川說不定也還活着,是他們調換了石闆,要你作惡,要你造下殺孽,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姑姑,你的妖族都還敬仰你,隻要是你下的命令,他們會認真考慮的,拜托你收手吧!”她抓住藍月邀的衣袖,顫聲道:“這場紛争原本就是沒有意義的!”
“怎麼可能?”藍月邀猛地甩開她,咬牙道:“若他們早知道我要攻上蓬萊,為何不早做準備,不提前逃跑?我近乎殺死了那晚在場的所有蓬萊弟子,難道都是被他們推出來故意送命的嗎?還有藍止川,他怎麼可能還活着,我親手挖了他的鲛珠,我看着他斷氣,他不可能還活着!”
藍妩張了張嘴,近乎輕歎:“是啊……”
她紅着眼眶望着藍月邀,感覺到心裡湧起無限的悲哀:“隻有付出如此慘重的代價,你才不會懷疑他們,你才會……才會覺得,那座他們付出性命也要竭力保護的地宮,以及那地宮裡的石闆,都會是真的……姑姑,自始至終,你都沒有他們狠心。”
“……”
藍月邀恍惚地眨了下眼,搖着頭後退,仍喃喃低語:“不,不可能……”
“姑姑……”
“閉嘴!”藍月邀忽地擡起頭,一雙藍眸已變得猩紅,朔風凜冽,無形的妖力飛撲而來,季泠月心頭一緊,瞬間出現在藍妩身前,一掌拍了出去。
嘭得一聲,藍妩被餘波震得倒退兩步,下意識用兩隻手擋在面前,黃沙撲簌簌打在身上,她勉強睜開眼睛,見季泠月長發亂舞,兩隻腳深深陷入沙地裡,原本整齊的衣擺也被吹拂到身後,獵獵作響。
女人面色冷肅,狹長眼眸死死瞪着藍月邀:“我就知道,藍妩一直設身處地為你着想,為你感到難過,但你可曾對藍妩手下留情!”
“為我感到難過?”藍月邀哈地笑了一聲,嘶聲道:“她若當真為我感到難過,就不該阻止我複活春寒,更不該編造如此謊話來勸我停手,她隻為天下大義着想,隻為那些與她素不相識的性命着想,她可曾想過她母親!她母親是為她而死,若她當真有良心,就該老老實實滾到一邊,即便是袖手旁觀,也比現在欺騙我要好!”
季泠月咬了咬唇:“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魔力源源不斷從她體内湧出,女人紅眸亮起,仿若燃起熊熊烈焰,她頂着狂風上前一步,終于奮力将面前這股殺氣騰騰的妖力拍散,充滿怒火的聲音也傳到藍月邀耳中:“藍妩不忍心告訴你,那我來告訴你!”
藍妩一驚:“阿月……”
“你以為藍妩不想複活楚春寒嗎?”季泠月推開她:“但楚春寒不可能再回過來了,是你親手摧毀了最後的希望,是你親手殺死了她的最後一縷魂魄!”
藍月邀愣住:“你說什麼?”
“你找了這麼多年,不是一直未曾找到楚春寒的最後一縷魂魄嗎?你以為她在哪裡?你以為藍妩為什麼沒有死?”季泠月攥緊拳,顫聲道:“不管是當年楚春寒自爆金丹,還是十五年前你派人挖去藍妩的鲛珠,都是楚春寒的那縷魂魄在保護她,你想要複活楚春寒,卻要傷害她拼了命也要保護的女兒,你根本不知道你做了什麼!”
藍月邀慢慢睜大眼:“胡說……”
“楚春寒的最後一縷魂魄一直藏在藍妩識海中,你以為缺少一縷不重要,可這縷魂魄卻承載着她的所有記憶,”季泠月擡高聲音,凄聲道:“她已經為了保護藍妩徹底消散了,即便你用殘缺的靈魂來複活她,複活的那個人,也不會是原來的楚春寒了。”
“不,不是,”藍月邀紅着眼否認:“你們又在說謊,你與藍妩一樣,竟然……竟然用這麼拙劣的方法來欺騙我!”
“你當真覺得這是謊言嗎?”季泠月搖搖頭,問道:“難道你從未懷疑過,為什麼當年還是幼鲛的藍妩能從自爆金丹的威力下幸存下來?為什麼她被挖去鲛珠後沒有立刻死掉?你難道從來沒有想過嗎?”
藍月邀長睫一顫,悶哼着捂着臉,胸口因急促喘息而劇烈起伏,爬滿血絲的眼眸逐漸染上淚意:“不可能……”
她身體一晃,厲聲道:“不可能!”
潮濕的水汽逐漸從她腳底升起,旋轉着向四周卷去,不知從何而來的柔和氣流拂過沙地,吹起衆人輕軟的衣擺,季泠月卻從中感受到危險的氣息,她蓦地繃緊身體,警惕地将手擋在藍妩身前。
一顆潔白無瑕的珍珠啪嗒落地,藍月邀搖晃着擡起滿是淚迹的臉,忽然顫着肩膀笑了起來:“你們想這般擊垮我,想都别想……”她張開雙臂,神情愈加瘋癫,笑聲也越來越大:“我不會再聽你們的胡言亂語,惡心,太惡心了!我受夠了,我要把你們全都殺了——”
話音剛落,驟起的磅礴妖氣彙聚成數條長龍,咆哮着穿越飓風朝她們沖來,藍妩瞳孔微縮,臉龐被遮天蔽日的巨物覆蓋上一層陰影,冰冷的水珠也如雨般從空中墜落。
如此龐大,卻又如此美麗。
“藍妩!”
耳邊傳來季泠月焦急的呼喚,她無聲歎息,緩緩閉上雙眼。
“幻術,結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