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裡，她們路過一座又一座城鎮，漫步在生滿青苔的水鄉街巷，駐足觀賞人間燈火，夜裡，則像尋常旅人一般尋家客棧住下，若是到了荒無人煙的地方，便取出那座可以随意縮放的院落，宿在寂寥的原野之中。

烏雲密布，群山皚皚，肆虐風雪中，隻這孤寸之地閃爍着昏黃的燈光。

天未亮時，睡夢中的藍妩便被搖着肩膀晃醒，晃她的人還叫魂一般喚道：“藍妩，藍妩，藍妩……”

藍妩嘤咛一聲，翻身把臉埋進枕頭。

“藍妩，快要日出了，”季泠月一邊強調，一邊用力往外拽着她的胳膊：“這可是昆侖雪峰的日出。”

藍妩的聲音從枕頭裡傳來，悶悶的：“都是雪峰，它的日出與昊辰山有什麼不一樣嗎？”

“當然不一樣，”季泠月道：“昊辰山的日出我們一起看過，但昆侖山的沒有，我想和你一起看。”

沉默半晌，藍妩長長吸了一口氣，終于睜開眼睛，努力把自己從枕頭裡拔出來：“好，看，一起看！”

她穿戴整齊，被牽着走出溫暖的院子後，卻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季泠月一怔，主動擠到她懷裡，充當人形暖爐，漫天繁星之下，兩人抱在一起，靜靜等待着即将到來的日出。

不久，一顆冰涼的雪粒落到了鼻尖上，藍妩眨了下眼，擡起頭，發現空中又飄起雪花，季泠月也注意到這景象，有些失望地蹙起眉：“明明都放晴了，怎麼又開始下了？”

日出估計是看不成了，藍妩安慰道：“沒關系，天公不作美，這次看不出，我們以後來看，總能看成。”

季泠月抿了抿唇，蔫蔫地嗯了聲。

藍妩嗨呀一聲，捧起她的臉揉了揉：“這有什麼，不是說昆侖山一年中一半在下雪一半在天晴嗎，我們雖然沒看上日出，但是趕上下雪了，不也是一種幸運嗎？”

季泠月被她蹂躏一通，失望漸漸淡去，露出一個笑：“那就以後再來。”

藍妩點頭，心情愉悅地牽着她往回走。

季泠月下意識問：“要收拾東西上路嗎？”

“不，”藍妩答：“要睡個回籠覺。”

半月後，她們終于到達東海之畔，行舟駛向蓬萊，站在岸邊迎接的正是藍鸢，她環着雙臂，剛一看到她們的影子，便不滿道：“你們真是蝸牛爬的，這麼點路竟然走了這麼久，知道我在這兒等了幾天嗎！”

離得遠，藍妩隻聞其聲，仍心虛不已：“急什麼，這不是到了嘛。”

藍鸢氣哼一聲，見她們的小舟靠岸，還是伸手扶了把：“你們當然不急了，但我再剩一個月就要回南海了，可沒你們自由。”

藍妩踩到地面，往她身後望了眼，有些意外：“孟師姐沒跟你來嗎？”

“她有事回昊辰山了。”說完，藍鸢納悶地看她一眼：“不過你問她作甚，她又為什麼要跟着我來？”

藍妩遲疑地嗯了聲，道：“我就問問。”

“說起這個，”藍鸢從懷裡摸出一隻紙鶴，道：“她走之前給了我這個，說隻要我撕掉，她就能及時趕來。”

季泠月适時道：“師姐真是有心了。”

藍鸢轉頭看她，更奇怪了：“有心？唔，雖說經此一役，我與她确實算是生死之交，但也不必如此親密吧？再說，我難道還能遇到什麼需要她及時趕來的險境不成？”

季泠月沉默片刻，也遲疑地嗯了聲：“你，你說的有理。”

藍妩失笑，轉移話題道：“好了，你既然早來幾日，那知不知道蓬萊其他弟子的狀況？”

藍鸢點了點頭，領着她們往裡走：“蓬萊的幾位長老，和那些知情的弟子們已經被押往中州，馬上就要進行三宗審判，送上誅仙台了，至于那些真正無辜的弟子，則被各仙宗收入門下，從今以後，蓬萊一門就不複存在了。”

“那……你有楚嬌的消息嗎？”

藍鸢愣了下，想起這人就是之前在石嶺城反水幫助她們的楚家人，便道：“有，她雖也犯下大錯，但又将功贖罪，那幾個掌門商量後，決定放她一馬，命她駐守石嶺城百年，期間不得離開。”

藍妩抿了抿唇，道：“也算是個好結局了。”

這時，遠處忽然跑來一個身影：“殿……陛下！”

藍妩眯起眼打量：“風意？”

藍鸢嗯了聲：“這座島雖然沒幾個人了，但留下的雜物還挺多，我叫風意帶了些鲛人來打掃，順便把屬于楚家人的東西都扔出去，這幾日已經扔了好幾波了。”

說着，她應道：“怎麼了？”

風意小跑過來：“我在楚家祠堂裡發現了一幅畫。”

“祠堂？”藍鸢蹙起眉，厭煩道：“我不是讓你把它砸了嗎？”

“是呀，就是砸的時候發現的，這畫在角落裡放着，要不是架子倒了都發現不了，陛下，你要看看嗎？”

藍鸢拒絕：“楚家的畫，有什麼好看的。”

藍妩倒是聽得好奇：“什麼畫，讓我看看。”

風意一怔，把那卷軸交給她：“我覺得，這畫應該挺重要的。”

藍妩不以為意地哦了聲，緩緩将畫卷展開，閑散的目光剛落在上面，便不由一怔，藍鸢見她如此反應，也生起興趣，歪頭湊了過來。

那是一幅老舊的畫卷，畫紙泛黃，邊緣亦有多處磨損，畫中女人卻依舊栩栩如生，含笑的眉眼溫柔地注視着畫外人。

明明是第一次見，她卻一瞬間意識到這人的身份。

藍妩沉默了會兒，把畫交給她：“你拿着吧。”

藍鸢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幅畫，許久，才擡起頭，露出一個難過的微笑：“原來……她長這副模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