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不給我停下,别怪我不客氣!”
“你還想打人?”桃七把長長的衣擺往腰裡一塞,拿出無賴的氣勢,徹底不裝了:“老子乃烨都天子腳下一地地道道的混潑皮,秦樓楚館是常客,吃喝玩樂是行家,想教訓我?還暖床?那是萬萬不能夠的,讓老子不快活了,小心鬧得你們家宅不甯。”
“怎麼回事?”千葉晚一步走了進來,看了萬青一眼,二人最後目色不善地瞪向桃七。
兩個武藝不俗的侍衛,桃七就是死也打不過。
“怎麼着?敢逼我打我,老子吊死在王府門口牌匾下,反正老子是泥溝子裡出來的爛命一條,光腳的最不怕你們這些穿黑皂靴的!”
“甯為荒野凍死骨,不做朱門笑臉奴!”
“别想讓我屈服!”
啪!
他被一巴掌抽飛了出去。
不出所料,後院冰冷的柴房是他今晚的居所。
晚飯是絕對沒有的,他們勢必要逼他把“存貨”耗盡了再出來。
饑餓,是高門大戶懲治奴隸最常見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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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想象得還要花樣百出啊……”宋無忌在辦公的書軒内,常着一襲利落的天青直綴,一粒粒地摳弄着手中墨黑的檀珠,襯得五指如白瓷一般。面前案幾上,累累文牍如山,都是宮裡朱批過了,再由大監親自送來王府,天下政令都得在宋無忌眼皮子底下走完最後的章程。
萬青:“王爺,這殺才以前就是染瓦坊裡的混子無賴,咱們面前又是這番做派,不知多腌臜,您為什麼……”話未畢,被千葉打了一下手臂,制止了。
宋無忌瞄了他一眼,眸中無甚悲喜。
萬青和千葉都抖了一抖。一個身上抖,一個心裡抖。
兩大侍衛是宋無忌的心腹,沙場,江湖,廟堂……出生入死多年,交情自是遠勝主仆。但宋無忌作為攝政王不容許忤逆。質疑他的決定,無疑是犯了上。
令出如山,将帥的權威,在戰場上比天還大。
宋無忌提筆入硯,優雅地蘸飽了墨汁,在潔白的禦用白鹿紙上,将那血紅朱批一筆覆蓋,盡成黑色。像戰場之上,一對殘兵被盡數吞噬,杳然無迹。
如此,那象征皇權的朱砂禦筆,便一點也看不見了。
唯剩黑色,一望無際的黑,讓人絕望的黑。
“美人皮下是白骨,”宋無忌似是在畫着一副絕美的侍女圖,“那無賴的皮下,又是什麼樣子的呢?”
萬青看了看千葉,一頭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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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室,其實就是柴房。王府給屋子取名就是這個風格,今兒個裡頭有尊大佛,可惜沒人敢來拜。
攝政王老謀深算,布局深遠,朝野内外耳目衆多,用手眼通天來形同不為過,他指定是認出了自己,不然為何掏這麼多錢買一個劣等男奴?
也不對,他想殺我,給舉輝堂管事的說一聲,賞我一刀多痛快,何必費五千兩黃金,他掏起來也夠嗆吧。
這是貪墨了多少民脂民膏啊?
黃金!五千兩啊!想到這兒,桃七心痛得快要不能呼吸。
“這毒王八,面若羅刹,心如黑鴉,貪贓枉法,吃人吞骨,指不定在想法子炮制我呢……”桃七越想越心驚,“不成,我得想辦法逃跑,不能再等了!”
樹挪死,人挪活。他打算趁着夜色逃走。
幸好柴房隻有一把鎖,沒人守門。撬鎖他也不在話下,從鞋跟裡抽出根細鐵絲,插/入鎖眼搗鼓幾下,“咔哒”一聲,鎖開了。
百密一疏,攝政王府(的柴房),不過如此。
正門是不能去了,桃七貼着牆根遊走,宛如一隻黑色的狸貓,一點聲響也沒有。他挑了個靠進巷子的圍牆邊蹲下,從腰帶裡摳出一塊銅闆大小的鏡子,鏡子中間有個小孔,又從短靴裡抽出根一掌長,半指粗細的竹節,捏着頂部那細端一拔,竹節倏地便長了七八倍。原來是一根可以伸縮的竹節,這是他在鄧老闆作坊裡潛心研究出的得意之作。
他拔了三根頭發,擰在一起加粗,将這一股頭發穿入鏡子中間的小洞,在烏漆嘛黑的夜裡,難度不亞于七旬老妪燈下穿針引線。
最後,他将鏡子固定在竹節的頂端,慢慢擡高,從圍牆頂部探了出去。慢慢調整角度,直到反射出牆另一邊的光景。
這個簡易的裝置可以在人不探頭的情況下,用于窺視障礙物背後的物什。過去這一天他被人強行剝去衣物洗浴,髒臭的衣物都被丢了。可這些物什,包括撬鎖的鐵絲都沒有丢失,多虧做得精細小巧,而且他提前将東西轉移到掌心握住,腋下夾住,腳底闆按住,才沒有遺失。
由此可見,他對萬青說的“藏物”一道,确有獨到研究。若有心搜身,或許會被奪取一二件。可惜他吃相太難看,王府兩大侍衛沾他一下都嫌髒。
夜間視物困難,他眯眼一看,逃跑的心情瞬間澆滅了大半。
王府周圍,十步一人,俱是孔武有力的帶刀侍衛。兩個侍衛之間彼此看得到對方,絕對沒有視野盲區。
他奶奶個熊!桃七在心裡暗罵了一聲。
宋無忌你個千年老王八,既然這麼怕死,縮進你的烏龜王八洞裡好了。
不能翻牆……桃七細細思量着,那老子走正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