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
“聖子。”
一道披着墨綠披風,身穿暗色衣衫的身影掠過他們。
他看上去不過十許來歲,消瘦的下颌還帶着一抹稚嫩,落日餘晖擦過屋檐上展翅欲飛的鳥獸投在了他平靜無波的眼眸中。
從明宅大門一路走到主院,一路上遇見的明宅仆從盡皆雙目圓瞪,看着這名突兀出現在明府,還被管家吳伯稱為少主的少年。
持刀威脅他們的夷人方才還滿是殺氣的臉上帶上了崇拜之色,迅速挺直身闆,垂手半跪在地,滿目狂熱地目送少年。
明幾許,陽巫部落少主,同時也是夷族聖子,自出生後第一次回到這本該是他生長之處的明宅。
赤裸的雙臂垂在身側,左側手臂戴着銀蛇臂環,與腳腕上随着走動緩緩滑動的腳環有着同樣花紋,玉白的手臂在上身的無袖短褂上緩緩摩擦出細微的聲響,翠綠藤蔓交織環腰,末端墨綠近黑的小葉落在大腿上,随風搖曳間玉色花瓣若隐若現,隻一眨眼,便消失不見。
他面容平靜異常。
束着銀環的腳從刷着紅漆的廊柱前走過,一轉身,消失在了院中人眼前。
緊接着,刀刃又回到了他們面前。
一道渾身包裹在黑色裹身裡的身影跨進房門,走到阿托娅身後,垂手道:“阿托娅,聖子來了。”
“明宅已被全部控制在我們手中,依照你的吩咐,明家所有後輩,無論男女,皆已身死。”
明齊行瞳孔緊縮:“你說什麼?你瘋了?居然敢殺我明家子弟,我一定要屠了你全族子民。”他癫狂叫喊。
“現在你隻剩下你口中那個雜種一條血脈了,”阿托娅笑得暢快,“若是帶着他去明家軍,你說明家軍會不會認這個少主?”
“雜種,他就是個雜種,居然妄想以明家血脈的名義掌握明家軍,他做夢。”嘶啞的聲音戛然而止。
吳伯垂手立于門外,與明齊行仿若癫狂的眼神相對前,他垂下眼簾。
在他兩側各有兩名持刀的漢子,漢子披着短褂,雙臂皆赤裸在外,隻在臂上以樹藤纏繞一圈。
與尋常人截然不同的打扮,昭示着他們皆不是漢人,那是來自蔄山上的蠻民。
夷族人。
他們中間站着一道身影。
長發随意披散在身後,額間綁着抹額,其形狀神似雙蛇纏繞,雙蛇口銜紅珠,紅珠挂在那雙狀若寒潭般平靜無波的眼眸上方。
房間裡所有人同時噤聲,阿托娅猝不及防握緊雙拳,随即将微微顫抖的手放在了身後。
身披黑袍的女子上前一步,恭敬行禮:“聖子。”
明幾許的目光沿着溫暖的陽光投在了他的父親身上。
明齊行神情恍惚,注視着自出生後再未謀面的兒子。
那是一張秀美如女子的般的容顔,流暢的下颌線幾乎稱得上是溫柔,面無表情,眼中盡是漠然,截然相反的氣質混雜在同一人身上,形成一種獨特的吸引力。
沒有人開口。
良久,在幾乎要窒息的空氣中,明幾許側首看向黑袍女子:“師父,給他将毒解了。”
沒人反駁,唯有阿托娅面色變了變,卻在話音脫口之前咬緊了牙關。
黑袍女子迅速上前,指尖蓦然出現一抹藥丸,将其塞進明齊行口中,手一擡,藥丸便滑進了明齊行喉頭。
藥效極快,不過片刻,明齊行便一手撐着床面緩緩站起了身。
明幾許擡步走近,長發微微揚起,站在了離明齊行一步遠處,紅潤的嘴唇緩緩往上揚,沒有寒暄:“除了亞裡坤,與你一同販賣夷族子民的同夥,是蒲州卞郎水還是元州買韓翼?”
明齊行身高八尺有餘,上了年紀還有着較其他人更健碩的身體,站在明幾許面前仿若一道牆,帶着讓人無法忽視的威勢。
他居高臨下,對上明幾許自下而上的視線,将人看得更清楚。
少年纖細的身體在他面前仿若一伸手便能折斷,脆弱得不可思議。
那張臉更是漂亮極了,幾乎稱得上是雌雄莫辯,是一張完美中和了他與阿托娅所有優點的面容。到了此刻,他甚至無法對這張臉露出深藏的惡意與厭惡。
明齊行緩緩啟唇,在幾乎稱得上是久遠的記憶中挖出了面前之人的名字:“明幾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