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宋夏宜第一次聽說,張啟要求嚴厲脾氣火爆的事是人盡皆知,同樣人盡皆知的,還有張啟與汪展相交數十年情誼深厚,隻要汪展在,張啟的片場就可以有喘息的空間。但今時今日,宋夏宜拒絕作任何多餘的遐想,試圖向萬延解釋:“公司當然希望項目順利,畢竟張導發起飙,除了十頭牛也就汪先生能拉得回來。”
萬延跟着她的話笑了兩聲,視線在她臉上留了又留,沒再多說什麼。
除去失眠、間歇性的耳鳴嘔吐以及偶爾的四肢疲乏,宋夏宜總體而言過得還不錯,主要戲拍得順利,這讓她内心感覺滿足且開心。更開心的事還有一件,她在片場幾條街外的小學圍欄處意外發現了一棵非常了不起的樹。
有天上午沒她的戲,她和小魚得空,跑去較遠的一家當地人推薦的早餐店吃面條,說是面條特别筋道,湯頭也好。走出三條街,面條沒吃着,倒讓她在學校外邊看到了那棵長進粗鐵圍欄裡的樹,黑色欄杆嵌進粗壯的樹幹裡,大樹的枝幹變得扭曲,但仍然頑強而執着地沖破阻隔迎向天空。
了不起的生命力啊,宋夏宜被驚駭到開始感動。
太厲害了,她完全忘記了面條的事,抱着手機對着那棵樹來了個全方位各角度的特寫拍照,一邊口中連連感慨,還喊小魚給她和樹合照。
合照當天就被她改成了微信頭像,陸嶼橋是兩天後照例給她發山山視頻的時候才發現她頭像換了,感覺很奇怪,當那個小小的框裡出現的不再是炸開的仙女棒時,他覺得一并被她換掉的,還有她曾經視若珍寶的和他有關的過去。
那張仙女棒照片是他問要不要在一起那晚拍下的,她用作頭像許多年。
十一月五号,宋夏宜突然接到陸嶼橋要來浔遙的電話,很不理解,探班這種事,陸嶼橋幹得極少,前些年她當然跟他提過,不過常常不等他回答便自我否決掉。這次,他怎麼主動說要來?
一想十有八九是兩家長輩的要求,電話裡跟他說不用來,他不聽,說最近工作不忙,又說來也不多待,看看就走。
宋夏宜隻得随他,心想好在這戲要拍完,也不會麻煩他二次探班。
七号中午,陸嶼橋到浔遙,宋夏宜等他一起去吃飯的過程裡特地收拾了一遍房間,尤其桌上散落的照片,一股腦全收進了抽屜裡。
浔遙是小縣城,雖說是在煙海轄區,可跑到了轄區邊上,經濟是要差一些的,十八線小城市,自然找不出一個陸嶼橋平常出入慣了的講究餐廳高端酒店。宋夏宜挑選半天選了家新開不久的飯店,她跟着劇組的人去吃過兩次,覺得菜做得還不錯。
陸嶼橋一到店裡,就知道地點是宋夏宜仔細選過的,整潔幹淨,寬敞亮堂。其實他出生雖好,但家裡是不會慣着男孩的,高中放暑假他和李施煦紀爾希曾被集體打包去體驗過軍營生活,但宋夏宜顯然已經忘記這些,隻當他生活用度都應該是最好的。然而坐下來開始點菜了,他開始意識到方才的想法是大錯特錯的,她并非覺得他不能去普通的地方吃些平常的飯菜,而是她完全把他當成了客人對待,她在努力想盡好地主之誼。
當宋夏宜在菜單上勾到第七個菜的時候,陸嶼橋坐不住了,按住她的手告訴她:“我們隻有兩個人。”
宋夏宜“啊”了一聲,解釋:“萬導那邊戲沒結束,原本是說要一起吃個飯的……”
“我們兩個人,不需要點那麼多菜。”
宋夏宜這才聽懂他意思,覺得不大好意思,把菜單和筆給了陸嶼橋讓他來。
陸嶼橋随意劃掉幾個,去包廂門口找服務員。重新坐下來,才終于得以安靜地看她一會,她穿了挺厚的衛衣,頭發束起盤在了腦後,頭小臉小,氣色瞧上去還可以,手上照舊帶着那枚珠串戒指,蔥白的手指細細長長,在拆餐具。
“你最近失眠還嚴重?”
宋夏宜說:“嗯,不過有在吃藥,能睡三四個小時。”
“吃了藥也隻能睡三四個小時?”陸嶼橋問,“要不吃呢?”
宋夏宜朝他笑了笑,“不吃得看情況,大多時候睡不了。”
陸嶼橋問:“看醫生了嗎?”
“看了,藥就是醫生開的啊。”宋夏宜說着指了下他旁邊的水壺,“水給我。”
陸嶼橋拿過來她的杯子倒水,又問:“醫生怎麼說?”
“沒說什麼,失眠症原因很多,壓力太大啊什麼的,說不清。”醫生說她主要是思慮過重,這點她已經在努力改正。
陸嶼橋說:“回京的時候再去醫院看看?”
宋夏宜說好,問他這次來待幾天。
陸嶼橋說四五天。
比宋夏宜預料的要長,問他:“有别的事?”
陸嶼橋搖頭,就聽宋夏宜又說:“你待這麼久,萬導會以為你是來監工。”
“那你呢?”他突然問,“你怎麼想?”
宋夏宜低頭遮住視線,想說我不太想麻煩你,結果說出來的是:“浔遙有片還蠻漂亮的沙灘,你可以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