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夏宜其實沒有在宋家那邊提過陸含青和自己之間的不對盤,而且自那回吃飯她發照片說了些難聽的話之後,兩人沒再沒有過言語上的沖突,照理宋河不該這樣戒心十足。問他上哪知道的這些事,他回答外婆和奶奶說的。外婆是宋夏宜的外婆,奶奶是陸嶼橋的奶奶。
宋河個性安靜,嘴也不甜,還留着半長不長的頭發,不屬于很招老人家喜歡的晚輩類型。宋夏宜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法子,居然能從兩位長輩那裡探聽得這些往事。跟他說:“現在大了不那樣了,是以前小,才會控制不好脾氣。”
宋河心想哪是控制不好脾氣,明明故意找茬,不過沒跟他姐争辯,敷衍着說好吧好吧。
好吧好吧,但依然沒有放松對陸含青的警惕。宋夏宜再說此事時,他臉色嚴肅,正色道:“你用不着讨好她。”
“我沒有,我不是。”宋夏宜否認。
“那你完全可以不理她的,為什麼非要跟她糾纏,她發脾氣說難聽的話,你應該直言正色地制止,而不是一縱容就是這麼多年。”
宋夏宜啞口無言,沉思幾秒後開口:“一個小孩子成長過程中沒有媽媽相伴,是很不容易的,我不想她過得憋屈壓抑,脾氣能發出來就挺好,有些話說一說也沒什麼,而且我也沒一直縱容她……你要我不理她……真不理她,叫爺爺奶奶心裡怎麼想……”
此言一出,宋河徹底放棄跟宋夏宜交流這件事,她心軟顧忌多,而且代入了自己母女關系不和産生的個人情緒,惺惺的自古惜惺惺,她有主觀上的同情愛憐。宋河沒有,所以他不松懈着防備。
一屋同住了十天,陸含青也懶得再向他陳述自己的真心,左右他的存在感也不算特别強,但是他說留在這邊直到開學時,她才好奇,他就不擔心回京後自己再作怪?
回京當天,恒星娛樂正式發布聲明,宋夏宜本月複出,15号出發柏林參加電影節。
新聞出來時,陸含青正在家裡剪視頻,宋陸回了東山亭,參加電影節的禮服送到了,宋夏宜要試。
這種感覺很新奇,指宋夏宜在陸嶼橋的注視下和團隊讨論造型。雖然他其實隻是坐着沒有發表什麼意見。團隊的工作人員也是頭一回碰到這種情況,猜測穩坐如山的老闆大概是重視此次的複出,雖說宋夏宜消失在公衆視野前後不過半年時間,但當時是因病暫停的工作,所以回歸勢必要以最健康完美的狀态出現,總之各人有各人的自覺,全部打起來十二分精神忙碌。
陸嶼橋見過很多次穿着不同禮服的宋夏宜,清冷高貴的,端莊大氣的,性感妩媚的,活潑俏皮偶爾也有,隻是沒見過她試衣服時的樣子,眉目認真,和身邊的人一點一點的讨論着細節,是不是改動,配什麼首飾,梳哪種發型,不是照片裡明豔照人的樣子,素面朝天的臉上全是專注,一會點點頭,一會提出些建議。
他看得越久越心動。
一番折騰到半夜,基本決定好全部造型,之前在浔遙時已經幾輪讨論過,今天是試最終效果。
晚飯是工作間隙吃的,酒店叫的餐,油偏大,宋夏宜吃完就覺得不舒服,一直堅持到工作結束,然後躺下沒多久就爬起來吐。陸嶼橋要喊醫生來,她擺着手拒絕,說吐完就沒事。精疲力盡地終于安穩躺下來,已經淩晨。
宋夏宜累極,睡得熟。陸嶼橋聽着她的呼吸聲,被扯着哪裡的神經似的心髒一抽一抽微微發疼,他貼着她,抱着她,輕輕地吻她。她還在身邊,可依然讓他感到對于未來的沉重迷惘。
心慌意亂。
第二天中午,陸含青來東山亭送湯。韓郁瓊原本叫陸嶼橋帶宋夏宜回老宅吃,知道他們這邊阿姨放假,不過打電話的時候宋夏宜沒醒,陸嶼橋就把這提議給否決了,說他們自己在家做點就成,韓郁瓊說那給你們送些湯去,快煲好了特地給夏宜準備的。
陸嶼橋也沒想到是陸含青來送,門鈴響時,宋夏宜剛起床不久,一杯牛奶才喝了幾口,又跑浴室裡開始吐。他這邊心急如焚,那邊門鈴又吵,急匆匆跑去開門,見是陸含青站在門口,手裡抱着個老大的保溫桶。
陸含青進門,一邊說:“放廚房?你們吃飯沒有?她人在——”
話沒說完,聽到另一邊浴室裡傳來嘔吐的動靜,她神色立刻變得極為複雜,木然呆立着,最後用充滿懷疑的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語氣問道:“她……懷寶寶了嗎?”
陸嶼橋的心神不甯随着浴室裡響起來的水聲而漸漸平穩,他輕歎一聲,這才反應過來陸含青剛才問了什麼,目光看向她,搖了下頭,說:“不是。她腸胃不舒服。”
陸含青像是困惑,又像難過,看了一下緊閉着的浴室門,壓低聲音又問:“你們結婚很久了,為什麼一直沒有小孩?”
陸嶼橋說:“沒有就沒有。”
“你不想要?”陸含青問,“還是她?”
陸嶼橋望了她一眼,丢下句“不是”,朝水聲停下的浴室走去。
陸含青不知道他這句不是在否認誰,她也不知道自己剛才隐約期待的同時在驚恐的又是什麼,冷靜下來才意識到自己的問題是多麼不合時宜。
宋夏宜出來時,一點看不出不舒服吐過的痕迹,手上在整理着毛衣袖口,一邊很溫柔在微笑,眼睛彎彎的,和陸含青打招呼,問她吃過沒有。
陸含青恍惚,覺得她像被裹在了一層柔和的光影裡,像天使,像仙女。光影像繭,于是她也像即将破繭而出的蝶。
她是這樣美,幾乎不真實。
也許太過美好的一切天然就會顯得脆弱,所以讓陸含青忽然之間無端地心生了恐懼,然後在對方詫異震驚的目光裡,非常用力地抱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