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阿金從角落裡站了起來,貼着牆根蹭到樓梯口,就想跑去樓上報信。
然而曾覺彌手下的人都是經過專業訓練的,立刻察覺到他不對勁,把他給摁住了。
“幹什麼的?”
掌櫃連忙說道:“他是秦少奶奶的車夫。”
曾覺彌嗤笑一聲,“還挺護主……把他給我摁那兒,我今天非上去看一眼不可!”
“何必為難他?”秦宴池瞥了押着阿金的人一眼,後者立刻把手給松開了。
之後秦宴池又沖掌櫃說道:“還有别的包間嗎?”
“有有有!”掌櫃忙不疊伸手請二人上樓。
曾覺彌怏怏不樂地踢了樓梯一腳,“我就看一眼怎麼了?秦淮安那小子平時拿腔拿調的,我就想看看那小媳婦什麼樣,能把那小子吓得連夜離家出走!你沒看報紙嗎?小報上還刊了一副簡筆畫,把這小媳婦畫得跟媒婆一樣!”
“捕風捉影的東西你也信。男女之間,講究你情我願,兩人思想不一緻,不能舉案齊眉,與人家相貌什麼相幹?”
“他要是有這份覺悟,也不至于這麼沒出息!老大不小的人了,尋份差事還要靠自己親爹!我就看他不順眼,平時遇見了連個人也不會叫,跑得比兔子還快!誰稀罕他那聲爺爺似的,我還嫌把我叫老了呢!”
秦宴池哂然一笑,“你算他哪門子爺爺?”
“話不是這麼說!你姐姐是我大嫂,咱們兩個是親戚,又是同輩,他叫我一聲爺爺虧着他了?”
眼看着走到了樓上,秦宴池嚴肅了臉色,說道:“舊派的閨秀臉皮薄,你說話也收斂些。”
“九爺,二少。”
這時一個夥計端着一個托盤經過,低聲問候了一聲,徑直沖着姜辭的包間去了。
曾覺彌住了聲,做賊似的抿着嘴擡着下巴往門口看。
夥計推開門,曾覺彌向裡看去,就看見一個穿着杏粉色衫子的美人坐在裡面,皮膚欺霜賽雪,一頭烏黑的秀發堆雲似的,愈發顯得臉格外的小。
裡面的人許是吃得熱了,雪膚上還透着些粉,霧蒙蒙的眼睛往門口一看,一向臉皮厚的曾覺彌也不知是怎麼了,下意識就躲到了一邊。
正好此時夥計回身關好了門,曾覺彌臉一紅,一言不發地跟着秦宴池進了另一個包間。
等點完了菜,掌櫃走了,曾覺彌才冷不丁冒出來一句,“秦淮安那小子眼睛瞎了吧……”
“看來我剛才一番話都白說了。”
秦宴池無奈地搖了搖頭。
他剛才走在曾覺彌前面,并沒有看見包間裡的人。
不過他也是打定主意不看的。
曾覺彌散漫慣了,看上一眼别人也不會說什麼,但他說到底是秦淮安的長輩,即便年歲相仿,也斷沒有去偷看人家妻子的道理。
否則傳出去他們男人沒什麼,包間裡那位舊派閨秀可就難做人了。
“你沒看見?”曾覺彌往前探了一下,贊歎道:“真是天仙似的美人!依我說,這還管什麼穿襖裙還是穿洋裝啊?披麻袋片兒都好看!嫁給秦淮安那小子真是白糟蹋了!她剛才還朝我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我躲得及不及時……”
要說這事,曾覺彌純屬自作多情。
人家姜辭之所以往門口看,是因為夥計端上來的是她想吃的東坡肉。
至于他曾二少,姜辭可是一丁點也沒看見,滿心滿眼隻有她濃油赤醬、肥肉都焖成了膏的東坡肉。
此時此刻,姜辭正和折桂兩個人悶頭享用東坡肉呢!
這主仆二人也是好玩兒,吃到美食的表情如出一轍,偶爾還要對視一眼,露出女孩子們一起分享好東西時那種俏皮又淘氣的表情。
一餐加上茶水瓜果,花了兩塊大洋,姜辭付了錢,心滿意足地坐上車,沖阿金說道:“去賭石場看看。”
阿金拉起車跑了一段路,猶豫了半晌,才把樓下的遭遇說了。
姜辭還沒說什麼,折桂就氣鼓鼓地說道:“也太無法無天了!我早聽府裡下人說,這個曾二少是申城有名的花花公子!幸虧有本家親戚在一邊解圍,不然成什麼了?我們少奶奶豈是給他取樂的?”
“也是我們占了人家的包間在先,以後不去就是了。”
姜辭不甚在意地說了一句,這時黃包車拐到一條大路上,露出路邊電影院門口貼着的一張很大很顯眼的畫報。
畫報上是一個穿着很時髦的女郎,剪了bobo頭,頭上戴着一個art deco風格的鑽石發帶,畫着小煙熏,身上穿着一條低腰直筒連衣裙,肩上圍着一個毛皮披肩,腳踩高跟瑪麗珍鞋,如果不是五官還是亞洲人的五官,這通身的打扮,活像是《了不起的蓋茨比》裡的黛西。
這一身在這個年代,别說是申城,就是放在歐美也是極時髦的。
姜辭本以為這時候的明星應該是燙着卷發穿着洋裝就夠“進步”了,沒想到還有這麼前沿的存在,不免問道:“這是誰?”
阿金答道:“是女明星梁蔓茵,說是留過洋的,還在外國那個什麼屋和洋人拍過電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