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是一葉風筝,在半米高的低空不住地揚起又落地,雙手隻能死死地拉着萬骈的衣角。
不是,萬骈這走路的速度,都快能趕上摩托車在平坦大路上飛馳的速度了。
眼睛在高速流動的空氣中完全無法睜開,邵初瀾幾次想讓萬骈停下,卻發現自己剛一張嘴,一大口又濕又鹹的氣體直接灌進嘴裡,把她的嘴巴徹底糊住。
邵初瀾老實了。
她這才知道萬骈之前到底有多照顧自己。
在邵初瀾臉已經被流動氣體刮到麻木的時候,萬骈終于停了下來。
她生無可戀地從松開萬骈的衣服,撐着面前不知道是什麼植物的樹幹幹嘔了好一會兒,在萬骈無比嫌棄的神情中,邵初瀾才終于活了過來。
她發誓,她以後再也不敢輕易挑戰人類極限了,五髒六腑一起移位的狀态是真不好受。
等邵初瀾能分出心神,才發現面前這裡,是繼吳四桃園般的環境之後,另一個極端。
深褐色的不明液體順着門框邊緣流下,黏稠地粘連着地闆,暈開成一灘褐色的水窪。
萬骈眉頭擰得死緊,小心地避開那片污漬,上前敲門。
劣質的木屑随着他的敲擊,撲簌簌掉落,沾到了他锃亮的皮靴上。
萬骈:“……”
萬骈表情嫌棄地後退幾步,手一揚,一陣勁風往前掃去,本就腐朽的門闆徹底承受不住沖擊,掙紮着轟然倒地。
然後轉過頭吩咐邵初瀾:“讓辦事處派人來修,記我賬上。”
邵初瀾:“……”
邵初瀾乖乖照做,憑着記憶裡的号碼聯系上柳微雲,簡單叙述了情況和坐标後,跟上了萬骈的腳步。
這是一間大院,裡面住着好幾戶。
大院從内到外,都散發出腐朽敗落的氣息。
讓邵初瀾覺得不可思議的是,萬骈方才弄出了這麼大的動靜,竟然沒有一戶出來查看一下情況,就好像這裡沒有鬼居住一樣。
但看着院子内部和門闆邊緣呈現出的生活痕迹,又可以确定這裡确實有居民。
萬骈似乎是見怪不怪了,略過了門口處的幾戶,徑直往最深的院落走去。
邵初瀾小跑追上去。
禮節性地敲了幾下後,門闆後沒有動靜,萬骈沉默地等了幾秒鐘,然後一把推開了門。
門後一片漆黑,如同深不可測的漩渦。
邵初瀾踏進去,在看清室内的景象後,第一次有點後悔自己怎麼跟進來了。
如果說,室外的景象還可以用蕭條和敗落來形容的話,那麼,這間屋子裡,就隻有一個詞能夠準确地形容邵初瀾看到的景象。
腐朽。
說來也奇,明明是堆積得滿滿當當的房間,每個角落都被塞滿了各種各樣的物品,或是口糧或是陳設,甚至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如同一間儲備豐盈的倉庫。
卻從内而外地,透露出一股鮮明的、讓人完全無法忽視的死氣。
邵初瀾撚起腳邊的一點浮沫,濃郁的黴味和爛雞蛋一樣的臭味,從鼻尖直往腦門竄,邵初瀾連忙拍掉浮沫,表情嫌棄,恨不得把手在衣服上搓爛。
邵初瀾退出來看了看門号,精确搜索後得到了戶主的基本信息。
【趙九七,已婚,配偶已故,已入冊轉世。四女一兒,未亡,未入冊。享年65歲。】
邵初瀾以為自己看錯了,重新看了一遍,确定這裡沒有任何牌位與靈台。
四女一兒,怎麼會連給他立碑的人都沒有?
邵初瀾想不通。
确認自己的搜索沒有問題,她重新回到屋裡,跟在萬骈身後。
視線順着整間倉庫每一個角落進行搜尋,終于在最靠近裡側的地方,發現了一架伸出十多公分的木箱子。
他們走了過去,隻見僅可容納半人身軀的箱子裡,一隻魂體呈現青黃色的趙九七,正顫巍巍地蜷縮在木箱裡,雙手抱膝,腿部不自覺地顫抖,看上去似乎不太安穩。
“趙九七。”
萬骈的聲音不大,也聽不出任何情緒,隻是站在木箱外,淡漠地垂眸。
趙九七如同被吓到一般,“騰”地從箱子裡跳起來,嘴裡叽叽哇哇嚷嚷着什麼,肉白色的眼珠高頻次滾動着,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聚焦,落到了邵初瀾身上。
他的這幅尊容實在是有些吓人,但邵初瀾秉持着良好教養,還是微微一笑以示親切。
趙老五在看清邵初瀾的臉時,卻忽然渾身豎起毛刺,“你他媽誰啊?莫名其妙闖進我家幹啥?!女人家家的還有沒有點教養!你爸媽沒教過你禮義廉恥?進來先敲門都不會……”
第一句話,自己的父母祖輩就被問候了個遍,邵初瀾的微笑凝固在臉上。
現在她知道,這個趙九七為什麼沒人願意給他立牌位了。
四女一兒,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