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有一隻鬼骨灰,相當于扼住了它的命脈。
挫骨揚灰,相當于遠程将其魂飛魄散。
最開始治安處是統一找了一間屋子盛放這些骨灰,但接二連三地發生盜取事件。仇鬼就是二十三年前,偷了自己的骨灰跑出去的。
後來,大約也就是十來年前,治安處索性把每隻鬼的骨灰統一放到關押他們的地方,沒想到,從此以後竟然真的再也沒有發生過盜取的事件。
其實這事兒說來也草台,當時搬運骨灰的工人偷懶,沒有特意标注每隻鬼對應的骨灰。就這樣一整排地随意放在那裡。
這下好了,彼此都不知道誰的骨灰是誰的,大家又都不想無緣無故化成空氣。于是每個房間裡都形成了一條不成文的規定——就讓骨灰盒擺在那裡,誰也不許碰。
從此治安處一派和諧。連互毆的事情都鮮少發生。
沒想到前因後果竟然是這樣運行的,邵初瀾覺得震撼的同時,又覺得出奇合理。
這種治理模式,相當于每隻鬼都無形中握住了同舍所有鬼的把柄。
簡直天才。
邵初瀾一路往裡走,一路感受到各種視線聚集到她身上。
不過,當萬骈一回頭,那些視線很快就散開了。
看來萬骈在這裡的威懾力非同一般。
等走到這一層最裡側的時候,一聲驚喜的聲音忽然傳來:“初瀾?”
邵初瀾點點頭表示回應:“任墨。”
任墨高興過來,似乎想要湊到邵初瀾身邊,一個有些沉聲音忽然插了進來:“萬前輩。”
邵初瀾回頭。
秦謹單手插着兜,另一手轉着之前邵初瀾剛見過的追蹤器,不急不緩地走過來。
剛好站在邵初瀾和任墨的中間,長腿往那一杵,恰好把兩人隔開。
任墨臉都綠了,直接翻了個白眼。
萬骈沒看出兩人的明争暗鬥,或者說,看出了他也懶得管,隻是簡單點頭回應了一下。
然後打開了面前的房間。
一隻有些蒼老的鬼,垂頭坐在靠椅上。
令邵初瀾驚訝的是,這鬼雖然魂體尚算凝實,但渾身上下可以說是沒有一塊好肉。
血沫橫飛,皮開肉綻。
像是碎屍塊拼起來的一坨形象。
相當具有視覺沖擊力。
邵初瀾摘下眼鏡緩了緩,覺得自己能接受後,才又重新戴上。
這一天天的,她覺得中心該給她開精神損失費。
萬骈走上前去,在仇鬼的對面坐下,雙肘撐着桌面,雙手交叉抵在下巴上,靜靜地看着對方,什麼話也不說。
邵初瀾卻明顯感受到萬骈的威壓。
他也确實在施壓,仇鬼一開始還能勉強坐直,到最後,生生被壓在了椅子裡,凹陷下去。
半晌,萬骈起身,驟然撤力。
仇鬼脫力地滑到地上,大口喘着粗氣。
萬骈漆皮長靴踱到他身邊,鞋尖勾了勾他的下巴:“骨頭挺硬,還不說?”
鞋跟正對着仇鬼的脖子。
仇鬼哼哧哼哧了幾聲,勉力道:“我不記得了。”
“是不記得,還是不願說?”
仇鬼那叫一個冤:“我真不記得了,隻記得這個……”他渾濁的眼珠轉朝任墨的方向,忽然激動起來,揮舞着手臂比劃道:“對就是他,我隻記得他是我的仇人,我要讓他生不如死不得好死!”
說完,他似乎陷入了癫狂,笑得很瘋。
邵初瀾聽着,像針紮一樣尖銳又刺耳。
“老實點。”萬骈毫不猶豫,一腳踩了下去,生生将仇鬼刺耳的狂笑壓在喉嚨裡,隻能發出嗚嗚的氣音。
“記不得了是吧。”萬骈哼笑着,腳下沒松,把任墨招呼過去:“孟婆給你的藥,還剩多少?”
任墨連忙從背包裡取出來一個保溫杯,遞給萬骈。
萬骈倒出一杯來,動作慢條斯理又氣定神閑。
若不是背景和場合不對,邵初瀾覺得還真有審美性。
單手捏開仇鬼的下颌,萬骈二話不說,直接将一杯蓋的藥往他嘴裡灌。
仇鬼猝不及防,猛嗆了幾下,在萬骈皺眉想要灌第二次的時候,連忙求饒:“不不不不用了,我自己喝。”
仇鬼心裡門清。
反正都被抓住了,他也跑不掉,倒不如老實聽話,最後一程還少受點苦。
萬骈松開了他下巴,把藥遞給他。
仇鬼接過喝下,表情變幻扭曲了三四分鐘。
緊接着,仇鬼雙手抱着腦袋,無助地在地上翻滾,身體周圍四散出大量青色氣體,原本凝實的魂體生生被削淡了一層。
喉口隻能發出近似野獸哀鳴的嗚咽,看上去狼狽又可憐。
四個人沉默地看着仇鬼在地上痛苦地打滾,沒人覺得他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