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覺得自己的語氣有些僵硬,秦謹頓了頓,又補上一句:“……好麼?”
邵初瀾心說這也不是自己能選的。在當時那種極端的情況下,要麼被追殺鬼的棍棒打得魂飛魄散,要麼跳下來摔得四分五裂。
兩個都不是什麼好選擇,但跳下來說不定還能有一線生機。
萬骈見兩人氣氛有些僵硬,于是接過話茬,“行了,知道你當時沒得選,下不為例。”
邵初瀾乖乖應是。
“……先不說這個了,方才我問過打頭的,”萬骈蒼白的手指順次拂過跪趴在他身側衆鬼的頭頂,指尖所及之處,手底下的鬼顫巍巍的,瑟瑟發抖。
“它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嗤,痕迹倒是抹的幹淨。”萬骈了無意趣地撇撇嘴,從胸前口袋裡抽出詩經,一根一根擦拭着手指,絲帕蓋在了一隻鬼的臉上。
邵初瀾看去,是那隻一直抓着她說話的,此刻正被絲帕蓋着臉,繼續擡頭的話,脖頸已經僵硬得腦袋都顯得搖搖欲墜,低下頭的話,絲帕又會掉落在地上。
真是擡頭也不是,低頭也不是。姿勢詭異又奇怪,光是看着就已經讓人感到難受了。
邵初瀾看得險些笑出聲,萬骈這個處理方式,還真是意外的……
解氣。
邵初瀾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自己睡得有些發麻的筋骨:“雖然它們不肯說,但這樣規模性的群體暴動,肯定有背後勢力指使,并且來頭估計不小。不如先跟魂使她們說一聲,看能不能派人下來解決。”
萬骈挑眉斜眼:“你以為我沒想到?”
又移開視線,眼神虛虛落在半空,似乎在透過空氣看什麼。
而後他揮揮手,示意群鬼先出去。
衆鬼逃也似的離開了,像是有陰差追在背後索命。
好吧也大差不差了。
門被最後一隻踏出門檻的鬼貼心地合上,萬骈看向邵初瀾和秦謹:“方才你暈倒的這個時間裡,消息往外遞出了幾次,都沒傳出亂鬼莊。”
秦謹補充了後半句:“信号被完全截斷,應該是人為。目的……估計是想困住我們。”
“不,”萬骈搖了搖手指,“這地方跟本困不住我,而且我一開始也沒點名讓秦謹來,所以——”
邵初瀾前後一對應,驚愕道:“這個局也是沖我來的?”
沒注意到邵初瀾用了“也”字,萬骈矜持地颔首,忽然問道:“它們是不是立了一些名目,找你要錢了?”
邵初瀾愣愣地點頭。
“其實我當時跳下窗的時候在想,若是我當時一口答應付錢,是不是就沒後面這麼多事了。”
秦謹道:“其他居客可能是,但你應該不是。”
說着他看向萬骈,萬骈沒否認:“既然是針對你的局,那麼無論你交不交錢,它們都會把你困在客棧裡。你給得起十萬八萬,它們會繼續立其他的名目,敲詐八十萬一百萬,一直到你拿不出錢跑為止。
“畢竟——”萬骈拖長了語調,懶懶地橫了一眼邵初瀾,似乎“哼”了一聲,仿佛斥責她的不用心,“你也不是沒跟我出過門,人間的貨币在鬼界本來就沒有什麼用,幾張破紙而已。”
“估計找你要錢這個法子,都是這兩天臨時培訓的。”
邵初瀾不知道究竟是誰,一直抱有這麼大的敵意。試探地問道:“針對我的,會是誰呢?”
聞言,萬骈的臉色也凝重起來:“這不好說。不過,能同時驅策這麼多為他賣命的,還能屏蔽整個亂鬼莊的信号,估計對方也來頭不小。”
邵初瀾應了一聲。
萬骈幽幽瞟了她一眼,意味深長:“說不定你還認識。”
邵初瀾沒想到這個方面,一路以來她遇到的鬼同事,都具有相當重的“人味”,無論是孟晴雪,還是眼前的萬骈,在她眼中,都是一個個對她悉心教導,循循善誘的好前輩。
她無法想象,孟晴雪,或是萬骈有朝一日将刀鋒對向她的樣子。那個時候,她或許會崩潰吧。
似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萬骈不鹹不淡地敲擊着桌面,語調卻壓得有些低:“就算終有一天,鬼界的發展完全和人間一模一樣,你也得記住一句話,人鬼殊途。”
人生在世追求千千萬,但地府裡所有的鬼蹉跎百年,最終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活着。
“任何時候,都不要小看求生的本能。無論對方是人是鬼。”
邵初瀾似懂非懂,雖然無法完全同意萬骈的論斷。
不過心裡多了個心眼。
畢竟這段時間自己遇到的事情,确實已經不是單純的“詭異”二字可以形容的了。
說沒有人在背後操縱,她自己都不信。
話題有些沉重,邵初瀾不願多想,于是岔開了話題,問起秦謹昨天遇到的那小孩在哪裡,讓萬骈試試看能不能問出些什麼來。
“大概率是個啞巴。”萬骈彈了個響指,小孩忽然從他手腕的高度出現,掉落在地。“嚴實得很,什麼都撬不出來。”
“咚——”的一聲,小孩落在地上滾了一圈,摔得骨頭悶響。邵初瀾看着都感覺疼。
雖然之前這小孩看她的眼神很不舒服,但一路以來,有束縛的他也沒對自己造成實質性傷害。
邵初瀾想了想,還是上前扶起了他。
見小孩臉上灰撲撲一片,幾乎和瞳孔的深灰色融為一體,邵初瀾還用袖子幫他擦了擦,露出了小半邊白皙但瘦削的面孔。
見邵初瀾的舉動,萬骈輕哼一聲,起身拂袖:“今日估計問不出什麼來了,你們自己慢慢處理。”
說完,意味深長地盯着邵初瀾手邊眉眼低垂的小孩看了一會兒,才悠悠吐出最後一句:“事情已經幫你擺平,今晚我想好好休息——别給我惹麻煩。”
話聽上去是對邵初瀾說的,但視線卻一直緊盯着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