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杖悠仁不清楚‘最強咒術師’的名号代表着什麼樣的意義。

他隻知道日本如果失去了五條老師，後果可能會很嚴重。

具體多嚴重，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可即使他對咒術界的認知如此淺薄、即使許多對伏黑惠來說是常識的東西對他而言就像是天書……即使如此，虎杖悠仁明白夏油先生的世界失去了夏油先生，恐怕會有很多人因此陷入危險的情境之中。

所以他希望夏油先生如願以償、回到想要守護的人們身邊。

……

虎杖悠仁不清楚自己在夏油先生眼裡是不是不值得托付或不值得信任。

是因為判斷他不夠成熟？還是像七海海那樣秉持着‘成年人面對未成年人時肩負着更多義務’的理念？虎杖悠仁不清楚。他隻知道夏油先生就連填寫一張表格都親力親為。

相處的短短五天時間裡，夏油先生除了指點他如何更精确的操作咒力，也會帶着他執行高專委托祓除的二級咒靈與三級咒靈任務。

咒術界長年缺人。這似乎是每一個世界都有的通病。

虎杖悠仁被交給夏油傑指導最開始的兩天，輔助監督伊地知遠赴外地出差。夏油傑立刻就決定了每一張任務表格都親自填寫。

表格繳交回高專的辦公室以後，‘任務執行人’欄位會再被夜蛾正道填上七海建人或五條悟的名字，以便隐瞞虎杖悠仁與夏油傑在東京郊區活動的事實。

“悠仁君現階段最重要的目标，是咒術控制與咒具的操作。”

夏油傑是這麼解釋的：“這些表格你暫時不用去了解也沒有關系。”

可虎杖悠仁不接受這種解釋。

“我遲早要學會的嘛？”他說，“現在先練習一下，這樣交流會以後，我就可以給大家多一點驚喜啦！讓我試試看吧？”

成功說服夏油先生交出手裡的紙與筆。虎杖悠仁突然意識到相遇第一天，夏油先生婉拒夜蛾正道的賠償方案，也是擺出了現在這樣的态度：雖然拒絕但卻不會堅持拒絕，面對别人的反駁既不會生氣也不會表現出冒犯。

也許夏油先生不是無法信任或托付剛剛認識的人。

虎杖悠仁模模糊糊明白過來了：夏油先生隻是不習慣接受他人不額外尋求利益的好意。

……

虎杖悠仁不清楚看見死去的朋友活生生出現在眼前是什麼樣的感覺。

倒不是說，他的神經有粗枝大葉到可以忽略夏油先生皮夾裡的高專聚餐合照──在那一張小小照片的右上角，那裡有一個‘吉野順平’穿着高專校服，浏海沒有蓋住右臉，剪得整整齊齊。

這一個虎杖悠仁從未相識的吉野順平，在照片裡笑得開心。就坐在另一個虎杖悠仁與伏黑惠中間，無憂無慮地挂耳機聽音樂，嘴裡塞滿了炸雞塊，與自己的同學們聊着天。

……可在一張照片裡看到一個熟人，與在自己眼前出現了一個熟人，是不一樣的。

虎杖悠仁不會假裝自己明白五條老師或夏油先生的心情。

他隻能站在自己的角度去诠釋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僅僅是聽說另外一個世界的‘吉野順平’已經是高專二年級的學生、目前正在朝向成為輔助監督的目标努力……，他就感受到了幸福。

除了感受到幸福以外，他也前所未有地、迫切地想知道一個問題的答案──

“是不是我當時做出了不一樣的行動，順平也可以擁有這樣的人生？”

……

虎杖悠仁不清楚‘六眼’到底是什麼東西。

這整件事的前因後果，說起來也有那麼點兒滑稽：虎杖悠仁第一次聽見‘六眼’這個詞彙，是因為他跟夏油先生在一通例行彙報的電話裡跟五條老師問起了伏黑惠的近況。

與多數日本教師不同的是，夏油傑與五條悟，他們兩個人都有将自己的學生以名字相稱而不是以姓氏代指的習慣。

在這樣的巧合作弄下，虎杖悠仁發現自己的同窗‘伏黑惠’在平行世界裡叫做‘禅院惠’是他跟着夏油傑出任務四天以後的事情了。

“是這樣沒錯，悠仁你确實不會有機會知道惠的事吶？”

通話中，原本在轉達其他事項的五條悟十分爽快地開始解釋：

“因為惠一直不太喜歡說自己的事……哎呀！惠的個性就是别扭！不過老師我的記憶力與心腸都是很好很好的！事情是這樣的啦！禅院是惠的爸爸的舊姓！然後伏黑是惠的媽媽那邊的姓氏！當年發生了一點小事，所以老師我就花了一點小錢，就把惠從禅院家買回來了！”

五條悟解釋完畢。

虎杖悠仁一臉懵逼。

這都什麼跟什麼？

發生了一點小事？所以就花了一點小錢？

為什麼五條老師可以這麼愉快地談起人口販賣的違法事迹？

虎杖悠仁陷入過往15年累積起來的價值觀重塑的自我懷疑。幸好這一通電話夏油先生也在聆聽。所以他可以選擇扭頭、觀察一下坐在隔壁的夏油先生──那是一個虎杖悠仁心目中遠比起五條悟更具備正常人三觀的成年男性──對于伏黑惠光怪陸離的身世作何反應？

然而夏油傑聽見五條悟的發言，沒有做出什麼明顯的情緒反應。

于是虎杖悠仁更糾結了。

他想不通。這是因為夏油先生是一個冷靜超然的人，還是因為人口販賣的話題對于咒術師們真的就隻是一件輕松平常的小事？

五條悟不曉得虎杖悠仁已經陷入了價值觀的混亂。

他在通話的另一邊，一如往常的随心所欲。直接開啟了一個全新的話題：“對了，既然說起了惠的身世……傑，你也是時候去看一眼小良守了吧？”

“良守？”夏油傑的目光從桌上一張寫滿了注記的文件上偏移開來，“這裡的高專學生嗎？”

“什麼高專學生？夏油良守！那是你兒子！今年小學五年級！”

五條悟的語氣罕見地沾上了火光：“我知道，要讓你探望自己另外一個兒子，這種事情無論怎麼想都會有那麼一點點詭異尴尬？但你好歹體諒一下，讓小孩子看看自己爸爸不是在照片裡的模樣！連這點小事都不願意做，你是塊木頭嗎？”

“……請你再說一次？”夏油傑擱下手中的鋼筆。

“幹嘛？我又沒讓你負責養育他？”電話另一端的五條悟好氣又好笑，“小良守看不見咒靈，但他還是很乖很可愛……當然了，我也知道他不算是你親生的兒子。我啊硝子阿姨啊還有正道叔叔啊也不會要求你擔着另外一個你留下的攤子。不過，對于一個隻見過爸爸照片的小鬼，你也是挺冷酷無情啊？不聞不問的，你就沒想過這裡的美絮子是什麼心情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