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關系到未來的同僚名單。大部分的咒術師,每一年都會關注交流會的狀況。
為預防善于偵察的術師注意到咒靈操術的痕迹,夏油傑派遣出去收集情報的詛咒,全數退到了校區以外幾公裡的地方。
交流會當天,夏油傑在夜蛾正道的安排下也離開了高專。來到東京郊區,某地一處房産。
那棟屋子,足足有四層樓高。
地理位置相對偏僻。
座落在一堆老舊的建築物中間。
隻評價外觀的話,屋子本身沒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建築物裡面,除了廁所與暖冷氣設備的機房之外,陳列着一排又一排的書架。
書架上堆滿一冊又一冊的紙質文件。
高專名下,建置了許多這樣的‘檔案室’。
誕生于二十世紀末期,夏油傑與許多即将步入30歲的同輩人一樣,見證了網際網路崛起、全球經濟與生活型态大幅度改變的過程。
然而通訊技術越是發達,人類社會越是仰賴電子化或數位化的系統……高專引進現代化設備的同時,自然也得開始考量資訊安全的議題。比如《駭客入侵的風險》、《網際網路意外癱瘓的情況》、《負責管理數位檔案的人收賄于是私自竄改資料内容的可能性》等等。
……這些問題,在二十世紀前半葉根本不存在。
然而到了夏油傑這一代,它們已經名列各個大型組織,為求損失最小化、為确保風險控管,就必須準備好應對措施的假想題。
基于上述理由。
日本各處,高專建置了不少專門用來存放‘紙本文件’的檔案室。
這種建築物,具體數量與具體的地址,隻有少數人知曉。
……
從書架上抽出另一本檔案夾。
夏油傑翻閱着手中不知道是第幾本《東京地區任務報告與目擊記錄書》。
他一心多用,操控着好幾隻咒靈一起翻找資料。
心頭的煩躁感、揮之不去。
這是為什麼呢?夏油傑其實明白個中緣由。今天一大清早,離開高專宿舍以前,他的智慧型手機裡,收到了一長串‘五條先生’發送過來的Line訊息:
──傑!
──早上好哦!
──交流會結束後去找你!
──别亂跑哦!
──有事想談一談!
──下午見哦!
這些訊息,附帶着好幾枚又白又胖的貓咪圖案表情包。
大半天時間過去了。夏油傑每每想起這事,就無法專注地查找白霧狀咒靈的線索。
心浮氣躁。
每一次與五條先生接觸,無論是面對面說話、無論是通過手機聯系,還是從第三者口中聽見對方的事迹……夏油傑都會變成這樣。
好幾個鐘頭的時間不得安甯。
仿佛……越是接觸五條先生,他長久以來承受的、那若有似無的、本應該隻存在于想象中的、沈甸甸的、宛若一個活生生的人類用雙手雙腳攀附着自己脖子自己肩膀與整片背部的、令人呼吸困難的重量,越來越具體了。
──五條先生說想要‘談一談’。
夏油傑能料到對方想談什麼。誰讓這些日子以來,夜蛾正道、伊地知潔高他們,每每看見了夏油傑,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五條先生發這些訊息過來,八成是打算告訴他:“傑、你要是找不到回家的路,就幹脆留在這裡的高專,陪我一起當老師怎麼樣?”之類的台詞吧。
說一句實話。
夏油傑沒有能拒絕這個提議的正當理由。
因為這個提議就是合理到不應該被拒絕──該怎麼回到原本的世界,夏油傑确實毫無頭緒。
他也不認為、在原來的世界中,自己是一個不可或缺的人。
某個宇宙裡缺少了一個‘夏油傑’,日本社會也不會産生多大的變化。
雖說‘最強’消失的話,咒術界不免衍生一連串震蕩。但幾個月時間過去,全新的勢力均衡就會産生。
有一些人會死。
有一些人會活下來。
活下來的人們會繼續過日子。
……穿越世界線、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什麼也不多想、就這麼留下來,是一條比較輕松的路。
所以呢,不打算接受五條先生的提議、不打算停止尋找回歸原本世界的辦法……這是夏油傑自己的任性。
他想要回去。
不。不是想不想要的問題。是他必須這麼做的問題。
他必須用盡全部的努力。用盡一切辦法。尋找回家的途徑。然後回家去。
雖然就這麼留下來,也能夠幫助很多的人。
雖然理智上可以接受‘我回不去了’的現實。
雖然感情上,就這麼留在另一個夜蛾正道、另一個家入硝子、另一個七海建人、另一個伊地知潔高,甚至另一個成年的五條悟身邊……一直這麼生活下去,夏油傑并不讨厭。
但果然還是不行。
不行。
他不能。
他沒辦法。
他不是──
他其實很清楚自己沒有那麼特别。
他沒有誤以為在任何一個世界裡‘夏油傑’是有必要存在的。
他隻是──
他隻是──必須、這麼做──
他必須這麼做、因為──
因為他已經發過了誓而他因此舍棄掉曾經的夢想曾經的正義與曾經的愚昧的幼稚的天真的一點也不成熟的但同時也是最純粹的自己!他就是那樣賭上了自己的靈魂自己的道德感與自己的價值觀即使違悖往日的信仰往日的理想與往日的正直的語言也在所不惜──所以他才會殺人!一次又一次地殺人!不停地殺害罪不緻死的人!竭盡殘忍之能事、動用所能動用的暴力──抱持着醜陋的私欲、骯髒的損益計算,殺害一個又一個隻要死掉了就會讓情勢變得對他更有利的人!于是他再也停!不!下!來!因為他自!作!自!受!選擇踏上這條道路的瞬間他就明白了做過這種事的人再也不可能停下來──絕對不可能停下來──不可能、隻有他、想停就能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