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外面等你?”江清瑜小心觀察劉景尋的臉色,提議,“或者我能和你一起去嗎,最多可以進三個人呢。”
劉景尋失笑:“探監又不是領工資,哪有越多越好的道理。”
他拍拍江清瑜的肩:“我很快就來了,無非是交流些事務。他腦子暫時還是沒問題的。”
可你恨他。江清瑜想。
他蓋住劉景尋搭在他肩頭的手。五月底已然進夏,他的指尖還是冰涼的。
劉景尋安撫地撓撓他的掌心。
半小時後,齊懷邈掏出振動的手機。來電顯示是江清瑜的,他無聲冷哼,挂了。
好像沒挂掉,他翻過來手動劃掉了通話請求界面,對面立刻又給他撥過來一個,提示後面綴着“(3)”。
向秘書打手勢示意暫停,他幾步跨到走廊上接通。
“幹什麼?”
“哥你趕緊來醫院,我們現在往那邊趕呢,定位已經發給你了。”
齊懷邈頓覺荒謬:“又怎麼了?”
“你說‘又’……!操不管了,總之你就看在你親兒子面子上趕緊來,哪怕你煩我煩得要死呢?他媽的剛才三個獄警一起都差點沒按住他,手腕上那麼長一道,人都開始說胡話了……”
他越聽越急,懶得聽江清瑜前言不搭後語的表達就往電梯間跑,打開定位一看卻懵了。
“你玩我?你他媽定哪去了?”
周圍的員工聞言偷偷往他身上看,互相竊竊私語起來。
“他媽的醫院啊!”
“你們不是在政務區看守所嗎,跑他媽的精神病院幹什麼?”
“他媽的精神病不關精神病院關你家地下室嗎!操瘋子犯法!”
電話那頭沉悶的撞擊聲,江清瑜換了個語氣,聲音裡帶了哭腔。
“你别撞啊,要是你願意,給你買三輛車撞着玩都可以,但是你撞起來不疼嗎?”
事發突然,他們來時車上的設備頂多夠ao在車上打炮,要處理如此濃度的信息素純屬扯淡,排氣扇抽起火都沒用,隻能借看守所的特種作業車。
政務區看守所的武裝值班人員一大半是alpha,開頭上去架劉景尋的不光受到信息素影響,血都被滋了一臉,還不知道要不要去做精神評估。
好容易湊出幾個beta把劉景尋按住,他傷口擦了桡動脈,連手铐都沒法戴。
江清瑜受傷以來第一次對自己的無能有這麼直觀的感受,最後還是一個孔武有力的女beta把劉景尋兩手一捆扔到車上。
此時此刻她也坐在車上,一手死攥着劉景尋的胳膊給他物理止血,冷靜地勸江清瑜:“人很難撞牆撞死的,除非腳滑了。他難受你就讓他發洩一下吧。”
車上沒地方塞江清瑜的輪椅,江清瑜還是她扛上來的。
劉景尋很快平複下來,臉色發紫不斷喘着氣。
女警往他腦袋上套了個塑料袋:“好了,呼吸不要那麼用力。很快就不難受了,待會讓護士姐姐給你來點藥,然後睡一會,好不好?”
劉景尋小幅度搖頭,塑料袋沙沙的響。
她歎了口氣,拍拍劉景尋的腦袋。他安靜下來,偶爾有兩滴水滴在袋子裡。
“桡動脈割了一般也不緻死。”她對江清瑜說,“家屬聯系上了?”
“他沒家屬。”江清瑜抹掉眼淚,“全進去了。”
“他alpha也進去了?”
“他和他alpha沒結婚,剛剛我就是給他打電話。”
女警也拍拍他的腦袋:“行了,你也别哭了,生病的也不是你。你們是朋友關系?”
江清瑜皺着眉,眼淚不由自主模糊兩眼。他的嘴唇動了兩下,不知該說出個什麼樣的答案。
“我是他媽的總裁小白花文裡的炮灰吧可能。”
“這個小朋友是小白花?”
江清瑜用袖子蹭臉:“他以前,有點像。現在是總裁,真的那種總裁。”
女警忍不住笑:“哪有總裁自殺的呀?”
“總裁也會不被人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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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懷邈一路上不知道吃了幾個罰單,看見手術室外孤零零的江清瑜,上前揪住他的領子,把他整個拎起來。
“我就放他出去待了一天,幾個小時沒見,你就把人給我弄進手術室去了?”
“我前後就二十分鐘沒看見他。”
江清瑜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徹底放下心也徹底崩潰。
他直視齊懷邈,慘笑一聲,兩行淚開閘似的順着臉頰滑下來。
“出來的時候還好好的,寫探視記錄的時候還和人家有說有笑的,他甚至問我這支筆是他媽多少錢買的。”
他支着傷腿,從胸前口袋裡拽出那支血迹斑斑的鋼筆狠狠掼在地上。
白金色鋼筆沾了肮髒的紅褐色血迹,在地面磕碰、蹦跳,逃逸到走廊的邊角。
“你要我怎麼預料?你覺得我很想看見這樣的結局?你以為這一平米的地面上隻有你愛他,隻有你有資格質問别人,隻有你有資格覺得老天不公?”
齊懷邈怒極,用力把他往後一推,他失去重心摔在走廊座椅支出的把手上。
手術室的燈還亮着,半晌,齊懷邈退後幾步,頹坐下來。
“為什麼呢。”齊懷邈喃喃,像是問江清瑜也像問自己,“怎麼劉景尋就不能安生地享受享受生活呢。業也立了,家也有了,這輩子最大的坎都跨過去了。他這個時候才想起來要自殺。他圖什麼呢?”
江清瑜坐在他對面,抱着劉景尋的西裝外套笑出了聲。
“日你大爺。”齊懷邈解下領帶,團成團砸他,“老婆都快死了,笑你媽。”
“我笑你。”江清瑜說。
齊懷邈不說話。兩人隔着一條走廊對視。
江清瑜眼底泛了一層淚光。
他說:“哥,為什麼我們非得是表兄弟呢?”
“我這兩年經常思考這個問題。”齊懷邈把頭慢慢靠在冰冷的瓷磚上,“我要是能回到當年,一定在你爸第一次上門的時候在他碗裡拉屎。”
“我們要是親兄弟,肯定有差不多的名字,怎麼也要用個差不多的典故吧。學長讀過那麼多書,他肯定知道的。”
“我文盲。”齊懷邈說,“我都不知道我爹媽懷的是哪個邈,沒準是我爸上學時候喜歡的哪個小omega也不一定。”
“差不多。”江清瑜說,“那樣學長很容易就知道我們是兄弟了。”
“那就沒我事了?”
齊懷邈托腮,雙眼放空:“那我還是不跟你當兄弟好,公平競争。”
“那就沒我事了。”江清瑜說,他難堪地笑笑,“我都不知道以後還能找點什麼理由來跟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