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懷邈立刻噤聲。
他原本是想說倆人都像訂書機,但方才那一瞬間他忘了劉景尋現在的想法——
劉景尋把熟睡的墨墨放進嬰兒車裡,潦草地給他蓋上被子。
齊懷邈把小被子拽周正,新奶嘴從嘴裡扯出來,順便幫兒子把嘴巴合上。
他安慰自己,好歹劉景尋生氣的時候還給寶貝蓋了小肚子呢。
“你費盡心思和我‘偶遇’就是為了說這種話?”
齊懷邈拍拍自己的嘴:“我錯了。我應該懷疑他到底是不是我兒子。”
劉景尋更惱:“你懷疑就做親子鑒定去。”
齊懷邈也不敢說做過了,隻能唯唯諾諾地聽訓。
“你到底要幹什麼?”
齊懷邈小小聲說:“墨墨想你了。”
他說的不假。育兒嫂和他反應,小家夥最近夜醒的頻率比之前還高。
上次他抱着墨墨在外面和衛英韶多說了兩句話,不小心吹了風,他夜裡就發起低燒來。差點把齊懷邈急得升天,連夜抱着他往醫院跑。醫生說孩子太小沒法用藥,最後回家用酒精擦了小半宿。
這又過了大半個月,估摸着劉景尋應當過了最忙的時候,他才敢抱着兒子來找。
他可算明白為什麼旁人說缺信息素的孩子不好養。
……他也更不敢想,劉景尋當初過的究竟是什麼日子。
“墨墨才多大?找借口你也找個好點的。”
劉景尋還是多看了墨墨兩眼。
小家夥在夢裡舉着兩手作投降态,眉毛還皺着,不知道夢見什麼。
他俯身把孩子的眉心揉開,冷冷地問:“你還打算用墨墨來讨好我?你覺得我會放不下一個小孩?”
“不是讨好。”齊懷邈小聲解釋,“隻是想讓你多抱抱他。你以前……其實也很期待他來到這個世界上。”
形同虛設的一紙合約捆不住劉景尋,他知道的。從一開始他就給劉景尋留好了退路。
他們的結合隻是出于契約精神?或者隻是由于一點出于兩性結合的依賴?
可他離開過一次的。
這樣虛無缥缈的東西,怎麼能捆住一條在暗流中拼命想要找到錨點的夜航船?
如果當初他心裡不是同樣抱有那麼一絲遺憾,墨墨還會曆經千辛萬苦來到這個世界上嗎?
劉景尋低頭不語,牽起墨墨軟乎乎的小手。
肉嘟嘟的一隻小手,不過稱不上臃腫,沒養成同齡小孩藕節似的樣子。和貓科動物掌心肉球相似的觸感。
“沒有愛其實沒關系。”齊懷邈沒頭沒腦地說,“墨墨天生就會愛你的……我也會愛你的。”
劉景尋靜靜地看着他。
“景尋,以前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其實很會愛人的?”
劉景尋滿眼的疑惑讓他心酸又欣慰。
他不記得自己為什麼這麼會愛人了。
他不記得他的八面玲珑是從冷眼裡脫胎換骨,也不記得下意識的距離和禮節出自某個痛苦的夜晚,出自早已痊愈的傷疤和湧進冷風的窗台。
他甚至不明白自己從哪裡學來的以己度人,又怎麼把自己打磨得面面俱到。
就像一夜之間從剛剛來到這個城市的留守小孩變成彬彬有禮的大人。
對齊懷邈來說唯一的缺點便是,他親手斬斷了劉景尋的弱點。
他甚至沒資格質問。
好在劉景尋對他說:
“再說話就把錢付了然後滾出去。”
齊懷邈幸福地眯起眼,主動給劉景尋切分主菜。
劉景尋面對切分好的腿排,隻是用叉子叉起,放進嘴裡嚼。
停了一下,然後繼續嚼嚼嚼。
齊懷邈問:“怎麼樣?”
“還可以。”劉景尋含糊地說。
墨墨好像睡得很沉,打破了他對這個年紀小寶寶的刻闆印象。
他牽着墨墨的小手晃來晃去,努力忍住不從嘴裡發出奇怪的音效。
齊懷邈還在這呢。要是破功了就尴尬了。
他把齊懷邈分進盤子裡的綠色杆狀蔬菜往旁邊扒拉一下,叉子和盤子摩擦出刺耳的聲音。
“……”
齊懷邈很有興趣:“你不吃蘆筍?”
“一股草味。能選就不吃。”
齊某人堆起笑,把他盤子裡的蘆筍挪走。
“我還以為你喜歡這種綠色杆狀蔬菜呢。”
“我以前吃過?”
齊懷邈搖頭:“你以前在房頂上種過豆角。”
“……這區别也太大了點吧?”
齊懷邈搖頭:“差點把我吃傷了。從此看什麼都像豆角。”
劉景尋欲言又止。
他突然有了一個奇特的想法,但這太變态了,他不敢相信更不敢求證。
齊懷邈看他止言又欲,問:“怎麼了?”
“齊懷邈。”
齊懷邈極少被人用這種嚴肅的語氣叫大名,下意識挺直腰闆:“怎麼了?”
劉景尋張了張嘴,艱難地說:“我有個很奇怪的想法。”
“說來聽聽?”
“我為什麼會覺得,我和你有一段關系還不錯的時候呢?”
“……什麼叫‘關系還不錯’?”
“就是……”
蜜裡調油?舉案齊眉?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就是……字面意義上的相敬如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