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墨吧唧吧唧,咧嘴痛哭。
低頭扒飯的遲遲猛擡頭:“弟弟怎麼了?”
衛英懿了然:“弟弟被他媽坑了。”
“怎麼坑的?”
衛英懿如法炮制,扒拉掉魚片上的花椒辣椒圈,放進遲遲碗裡。
遲遲年紀還小,沒見過點辣星,當即紅到脖子:“好,好辣!”
衛英懿給她倒杯飲料:“弟弟就是這麼被坑的。下次記得,不要親自體驗了。”
墨墨哭着哭着倒也咽下去了,滿臉淚水地扯着劉景尋的袖子:“那。”
“哪?”
墨墨指魚片的殘骸:“那。”
“……”
遲遲也緩過勁,看看衛英懿。
衛英韶大笑:“壞了,這也是個不長記性的。”
本來就是本幫菜程度的辣,衛英懿歎了口氣,随她去了。
衛英韶還關心地問:“你要不要和弟弟一樣涮一涮?”
遲遲撥浪鼓搖頭。
他意味深長地說:“不要逞強啊。”
遲遲吸吸鼻子,更用力地搖頭。
衛英韶笑嘻嘻地在遲遲身後戳她擔憂的老父親,小聲說:“她和你以前好像。”
衛英懿說:“我可不記得我有這麼幹過。”
“你有啊。”衛英韶兩眼笑得彎起來,“你以前喝得不省人事,回家狂吐的時候就差不多這樣吧。”
“……”
衛英懿把女兒的碗和自己的交換。
遲遲兩眼含淚:“?”
“吃多了會肚子疼。你也不想和爸爸一樣肚子疼吧?”
遲遲吸吸鼻子,老實地啃起糖藕。
“這就對了,不管什麼時候都别為了面子幹不樂意做的事。”
遲遲頓了一下,咽下糖藕:“那我也要涮涮。”
齊懷邈和江清瑜打完了,不着痕迹地繞到墨墨身後從小家夥碗裡舀了勺湯。
墨墨臉上哭得涕泗橫流,把他吓了一跳。
兒子委屈地揪着他的衣袖,大有不肯罷休的氣勢。
齊懷邈問:“他怎麼了?”
“吃辣吃的。”劉景尋說,“他也是個重口味。”
“……小東西開心就行。”
劉景尋俯身給他拍掉褲腿上的鞋印子,給墨墨碗裡進了點貨,低頭吃自己的。
墨墨哼哼唧唧地跟齊懷邈告狀:“媽媽打墨墨。”
“第一,我是叔叔;第二,那是辣的。”
墨墨這兩天詞彙量突飛猛進,倒也沒反駁,隻是很不快地盯着碗看。
不一會,他就自己說服自己,繼續和飯打架。
劉景尋問:“還是很忙嗎?”
“算是?”
他能感受到背後灼熱的視線,那是江清瑜因為被他擋住視線而大為光火。
送走賓客,劉景尋拎着幾兜剩菜,站在酒店大廳裡和抱着墨墨的齊懷邈交談。
“今天我這麼冷漠,你面上恐怕很不好看吧?”
“你平常在家也這樣。”齊懷邈小聲說。
“什麼?”
“什麼也沒有。”
“那就好。”劉景尋說,“抑制劑的渠道我幫你問好了,你到時候上傳申請,證明你是個單身alpha父親,他們會把普通劑量的抑制劑批給你的。”
齊懷邈愣住。
“其中要求我和你分居滿一年,omega方具有獨立經濟能力。這些現在都達到了。”
劉景尋拿出自己的身份證明複印件,放在他手邊。
“現在提交申請,他們要十五個工作日審批,正好到我和你實質分居的時候。”
“你是說你住院的時候?”
“不是嗎?我的住院單據就在你那裡,出院後就在榮霆附近租了房子。這些東西管理局自己會查明,不需要你舉證。”
齊懷邈盯着他波瀾不驚的臉,忽然笑了。
“那我們那天算什麼?我還以為……”
還以為是緩和,是劉景尋終于願意為了孩子妥協,是他還有挽回的機會。
劉景尋說:“嚴格來說,那天是自願贈予。我那樣做比較符合alpha的習性,不是嗎?”
他的用詞讓齊懷邈恍惚間以為自己并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某種隻因本能行事的動物。
他緊緊咬牙,慘笑:“你真是……一點都沒變。”
“我很感激你。”劉景尋說,“但當我意識到,我和你最大的關系是利益關系,我就從心底感到害怕。”
“你也許很愛我,但我沒感覺到我愛你。這讓我感到困惑。”
“我的本性不喜歡我感到困惑。所以,對不起。我沒辦法接受你。”
“那你到底要怎麼樣才會接受我?”
墨墨并不清楚兩人在争論些什麼,但感覺到周身圍繞的信息素逐漸躁動不安,小心翼翼地圈住爸爸的脖頸。
劉景尋站在原地,抿了抿唇。
“我不知道。”
“……什麼?”
“我自己也并不知道‘接受’的達成條件是什麼。我想了很多次,但沒有一次想出答案。”
“我唯一知道的是現在。齊懷邈,我是一個并不清楚自己過去的人,甚至時常對自己感到陌生。”
“你需要一個告訴你過去的人?”齊懷邈急切地上前一步,“我一樣可以。”
劉景尋卻斬釘截鐵地說:“我不需要。”
他否認得太快,讓人忍不住懷疑他究竟有沒有經過思索。
“我對過去的未知感到惶恐,但其實我并不需要它們。”劉景尋說,“我總有種預感,知道我的來路會讓我現在的一切全都崩塌。”
“所以我願意當一個活在自己的假設裡的人。”
他說:“我很惶恐。不管是你還是墨墨,你們都是活生生的人,你們太确切了。我是一個膽小的人,隻能活在自己的世界裡。我無法接受不理想的一切。”
壓抑的灰色的沉默在空間裡逸散開來。墨墨忍不住把頭埋進爸爸懷裡。
終于,劉景尋說:“世界上沒有人是絕對可靠的。”
“所以我隻能相信我自己。”
“即使一切都是早晚會被戳破的肥皂泡?”
“即使一切都是早晚會被戳破的肥皂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