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頭罩的面具在爆炸中開裂,讓原本的五官看上去更加猙獰。他咬牙切齒地開口:“你是什麼東西?”
沒等維克斯回答。尖銳而凄厲的嚎啕聲再一次打破平靜,那是傑登·羅斯威爾在不知名的角落裡尖叫。維克斯的呼吸一滞,幹脆扭過頭大喊:“停下!”
“看着我!”
“約翰·瓊斯!”維克斯的身體開始不自覺地發燙,與紅頭罩交握着的手掌間透出皮肉被燒焦的味道。她不管不顧地喊道:“不管你在做什麼、快停下!讓他冷靜下來!他的頻率——”
紅頭罩沒有松手。他似乎感覺不到燙傷的痛苦,甚至還從背後掏出另一把槍抵住維克斯的喉嚨,打斷了對方的警告:“來吧,再示範一下,讓我看看你是怎麼做到的。”
“……”
如此挑釁的程度已經超過維克斯能夠忍耐的範圍了——她立刻就被一股急切的怒火攝住心神,把約翰·瓊斯和神經質的羅斯威爾忘到了九霄雲外。透過那個碎裂的頭罩的空隙,她與一隻同樣閃爍着怒火的藍色眼睛對視,從中看到了自己狼狽的影子。
她身體的溫度開始下降,同時從喉嚨裡擠出嘲諷的話語:“……你算什麼東西?也敢命令我?”
——傑登·羅斯威爾正在放聲尖叫。
面前這個穿着風衣的陌生男人在他眼中的面龐逐漸扭曲,變形。那個人類的外殼突然變成了一個奇怪的形狀。約翰·瓊斯的身體表層出現了一層淡淡的波紋,剛才那陣巨大的爆炸聲讓他下意識地解除了自己的僞裝。
羅斯威爾看到對方的臉上出現一道道深刻的紋路,眼眶變得更加深邃,嘴唇緊抿,皮膚變成了詭異的深綠色,閃爍着點點微光。約翰·瓊斯變成了一個和地球人完全不同的生物。
羅斯威爾是一個貪婪的賭徒,也是個膽小如鼠的人類。犯罪後的恐懼、被擄走時的驚慌,以及親眼看着同類變成外星物種的沖擊徹底摧毀了他的理智。
瓊斯捧住他的腦袋,試圖深入對方的精神讓他冷靜下來,但他看到的隻是沒有止境的瘋狂與混亂,以及一種危險的扭曲的欲望。他像是被燙到了一樣猛地縮回手。羅斯威爾坐在地上向後退去,後腦重重地磕在身後的牆壁上。他的四肢開始痙攣,聲音變得無比沙啞,眼球充血,臉色通紅——與此同時他仍然在尖叫。
很快,這種凄厲的叫聲變得不似人類。約翰·瓊斯能夠肯定此人的聲帶已經被撕裂了。他看見羅斯威爾的嘴巴越張越大、越張越大……越張越大。
他的嘴唇上下開裂,整個下颌落到了脖子上,臉上兩層被撕扯開的血肉之間隻剩下一部分延展的皮膚上下黏連。随後,他的牙齒與牙龈向外翻,整個口腔像個被翻開的袋子那樣暴露出來,直到包住他自己的臉。羅斯威爾把自己的腦袋吞了下去。
他的尖叫聲始終沒有停下。
見證了一切的約翰·瓊斯發出虛弱的低吟:“不……”
在那陣攻擊耳膜的聲音戛然而止時,維克斯已經融掉了紅頭罩的第二把槍,并且沒給他任何開槍的機會——可惜她沒在鬥毆中占據多少上風。紅頭罩把外星人摁在地上,掐着她的脖子,拖着她一路朝停車場邊緣走去。維克斯反手抓住對方的胳膊,在紅頭罩把自己從樓上扔出去的那一刻,手環迅速爬到對方受傷的手掌間,把兩個人的交疊着的手臂死死鎖在一起,成功阻止了維克斯被扔出去。
吊在半空中的外星人擡起頭,看見紅頭罩正努力掰開嵌進手臂裡的東西,沒有任何猶豫就伸腿撐住大樓外牆,用全身的力氣把對方向下拖去——維克斯是摔不死的,但地球人就不一定了。
紅頭罩被這麼一拽,不由得身體前傾,幾乎站不穩了。維克斯慢慢露出十分邪惡的微笑,仿佛已經看見這個讨厭的家夥摔斷脖子的經典場面……
她就是在這個時候突然意識到,羅斯威爾的尖叫聲消失了。
紅頭罩身後的空間開始扭曲。
邪惡微笑還沒來得及展開就凝固了。在這一刻,維克斯的腦子裡一片空白,但起碼恢複了一點理智,讓她得以思考兩個十分重要的問題:我剛才要幹什麼來着?
……我現在又在幹什麼?
她的思緒尚未停止,扭曲膨脹的空間就将她和紅頭罩一起吞進了肚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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嘈雜的聲音将她喚醒。
維克斯的雙腳重新踩在地面上。她一個踉跄就要向前栽倒,但又被另一股力量扶了回去。她眨了眨眼睛,注意到自己的右手仍在被鎖着。
她呆滞地擡起頭,正好和同樣呆滞的紅頭罩面面相觑。
“……”
“……”
紅頭罩率先反應過來,像是要擺脫什麼髒東西一樣高舉手臂,立刻就把和自己連在一起的維克斯拔了起來。他壓低聲音,怒火中燒地開口:“放開我!這是什麼鬼地方?”
這兩個人詭異的姿勢引來了許多路人的注目,讓紅頭罩不得不拖着維克斯往後躲。一路上維克斯四處扭頭,眼前出現了熟悉的街道、似曾相識的行道樹、好像昨天才見過面的奇怪建築物……
“——我說了放手!”
“閉嘴!”維克斯瞪着對方,“你越激動小厘就越不敢松開,你吓到它了!”
“小厘又是什麼鬼東西?”
“小厘不是鬼東西!給我把話收回去——嗷!你看它又鎖得更緊了!這都是你的錯!”
就在這時,突如其來的鐘聲把維克斯吓得一激靈。她在一陣莊嚴的震顫中擡起頭,隻看見頭頂教堂牆上那狹長的花窗。
維克斯隻在地球上見過一間宗教機構。
她扭過頭,再一次看向馬路對面那棟奇怪的建築。一個巨大的圓球鑲嵌在樓頂,外面環繞着一圈字母。維克斯不知道閱讀它的順序,但她明白那是什麼。
“……星球日報?”紅頭罩也認了出來——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等、等一下……”維克斯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教堂的鐘聲一如從前般在耳邊震動,一大群飛鳥低低地掠過兩人頭頂。
維克斯也隻聽過一次教堂敲鐘的聲音。
她已經知道自己身處何處,也預料到自己身處何時。
——大都會核爆前五秒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