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綠色的，是用于儲存野菜和野果的石榴箱；

銀灰色的，是放置石頭、礦物的石榴箱……

艾恩捏着手中圓潤的鵝卵石，似乎想象出了塞莉絲昨日的行程。

她一定是去森林湖泊那兒釣魚了。

在春季播種結束後，塞莉絲就很喜歡去森林釣魚，每每要呆上一整天。

不過她昨天的運氣似乎也不是特别好，釣上來了不少水藻，所以賭氣放下了魚竿，轉而到森林裡去撿蘑菇抓蜘蛛，順便挖了點野菜，收獲滿滿後回到河邊，又撿了貝殼和鵝卵石回家。

他對着書本辨認出蘑菇，将有毒和沒毒的分開，想到塞莉絲一股腦将路上能摘的東西塞進包裡的模樣，他就忍不住笑起來。

肯定非常可愛吧。

艾恩将塞莉絲胡亂堆放的物品全部收拾整齊，寫上标簽後，也差不多到了要出門的時間。

他又檢查了一遍石榴箱，确保塞莉絲回來想要什麼東西都能立刻找到，才起身，拿上車鑰匙。

深紅色suv沾着些許塵土，車内擺着一對正在親吻的小人，艾恩拉下遮陽闆，看了一眼上面夾着的結婚照，才啟動汽車，從農場開向小鎮中心的警局。

*

今天塞莉絲沒來小鎮中心，艾恩在值班室裡百無聊賴地盯着閉路電視，石榴鎮很小，居民們大多相互認識，在這樣一個小鎮上，警察似乎也沒什麼大的作用。

隻有石榴園的主人偶爾會報案說又有外來人偷摘石榴。

和他搭檔的老警員德瑞克坐在旁邊，他一邊吃甜甜圈一邊和艾恩聊着今年的魚獲價格、奶酪鹹淡，還狠狠吐槽了鎮裡雜貨店老闆黑心漲價的事。

這個中年黑人講話語速很快，帶有中部的口音，他似乎不需要艾恩的回答，這會已經講到了他那在石榴園工作的老父親，最近又犯了腰傷。

艾恩說不上喜歡或是讨厭，隻是在德瑞克遞甜甜圈時接了一個，偶爾應和一聲，不自覺摩挲着左手的戒指。

這似乎是他們一直以來的相處之道，用德瑞克的話來說，互不關心比相看生厭好多了。

“你說上頭什麼時候能把我們調去總局呢？”德瑞克思維跳脫，但最後總以這句話收尾，“哎，不過你已經在這裡結婚，妻子又那麼能幹，似乎也不太想離開這座小鎮……”

艾恩這才微微偏過頭：“石榴鎮有什麼不好嗎？讓你想要離開。據我所知，你的父親也在石榴園工作吧，一家人團聚，不是很好嗎？”

他表情誠摯，帶着些許不解，反而讓德瑞克語塞一瞬，他咕哝着試圖轉換話題。

“我那老爹閑不住，才托人把他從城裡接過來，在石榴園找了份活幹。但你知道，人總是想着往上走。”他半是開找補，半是認真說道，“我這輩子也想破個大案，好好露露臉。”

空氣沉默了一秒，德瑞克很快又低頭咬了口甜甜圈，嘟囔道：“不過，說到底，離開石榴鎮，我估計也找不到這麼清閑的工作了。”

他好像又死心了，隻繼續嚼着嘴裡的甜甜圈，讓值班室裡充斥着白砂糖和油炸物的混合香氣。

而他說得沒錯，一整天下來，他們隻處理了兩三件無足輕重的小事，就到了下班時間。

艾恩這才露出一個微笑，在德瑞克揶揄的目光中回家了。

此刻天色還早，艾恩沒有在農場看到塞莉絲的身影，隻有農田中微微露頭的嫩芽在和他打招呼。

艾恩想，他的妻子也許多少有點完美主義。

作物排列在方塊般的土地格子裡，在春季這樣植物野蠻生長的季節，塞莉絲的作物每一株都如同複制粘貼般整齊，這是無論自然還是人力都不能達到的程度。

艾恩覺得，農場的每一寸土地仿佛也因此镌刻上了塞莉絲的獨特印記——精确而井然有序。

因為塞莉絲太忙了，所以艾恩常常幫她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兒，比如現在看着隻有一半土壤泛着濕潤的深色，他就拿起了旁邊的水壺，為還未澆過水的土地繼續澆水。

這樣塞莉絲晚上回來就不必急匆匆地再來田裡幹活，也會有更多的時間呆在家裡了。

澆完水，天色漸晚，算着時間，差不多到了塞莉絲回來的時候，艾恩擡腳往兩人居住的屋子走去。

“啪嗒”，門扉合上，暖黃色的燈光亮起，照亮了原木色的玄關。

這盞燈是塞莉絲婚前安裝的，隻要感應到人就會亮起，同時播放一陣輕柔的鋼琴聲。據她所說，因為常常快要夜深才往家中趕，所以用這盞燈區分有沒有安全到家。

艾恩覺得這是個不錯的選擇，因為之前他也在夜巡時遇到過在路邊直接躺下的塞莉絲，大概是太累了，所以睡得很香。

就算他把人抱回警局，不到第二天六點，她是絕不會醒來的。

所以每天十二點之前，塞莉絲都一定會回家，随着農場逐漸步入正軌，今年塞莉絲回家的時間也越來越早了。

但是今天有點不同，艾恩剛看向玄關側面發出“嘟嘟”聲的電話，拿起了聽筒放在耳邊時卻聽到了這樣的留言：

【親愛的，我今天收到了一封信，據說我的一個遠房嬸嬸去世給我留下了一座小島的遺産，我需要立刻過去。在你聽到這段留言時，我應該已經離開了石榴鎮，今天大概沒法回來，也許明天也是。但不用擔心——】

後面的留言變成了滋滋的嘈雜聲，話筒掉了下來，被有彈性的電話繩帶着彈了兩下，而艾恩則是扶住了鞋櫃，定定地盯着面前被扭曲的一團旋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