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别殺我。我知道金庫的鑰匙在哪,我都給你。”
宋璋很識時務地對這煞星道,她不想一刀被劈成兩半。
濟桓輕蔑地笑了笑,将刀一收,昂了昂頭,“帶路。”
宋璋走在前面,濟桓帶着衆人打着馬悠哉悠哉跟着,也不怕她逃跑。自然,她也不打算跑,他們人這麼多,她一個人絕對鬥不過他們,隻求散金保命罷了。
她走到沈氏的院子時,有一個小丫頭正背着好幾副字畫要跑,濟桓身旁的一個賊兵瞬時抛出了他那隻帶着長鈎的鞭子,釘進了那丫頭的手臂的肉裡,直把她拽倒,拖在地上摩擦得血肉模糊,她一直發出慘烈的呼喊。
宋璋聽得心中不忍,正想說些什麼,便見另一人一刀朝着那丫頭臉上砍去。她張了張口,又閉上了嘴,把話吞了回去。
刀嵌在臉上拔不出來,血像西瓜汁一樣往外滲着,他一雙鞋踩在了她胸口,用力一聲拔了出來。
那人把她手裡的字畫拿走,殷切地遞給濟桓,“爺,您瞧。”
濟桓解開卷軸上的布條,把一幅畫展開在她眼前,“老子看不懂這些,你來看。”
那副畫是吳道子的明皇受篆圖,畫卷左下角滲着淡淡的紅色,是方才那丫頭的血。宋璋吞了口口水,強自淡定道:“是吳道子的畫。”她想了想,補充道:“很值錢。”
濟桓聞言笑了笑,把那畫丢給了一旁的人,“值錢就拿着,走。”
宋璋一邊往裡走,一邊慶幸,一邊又害怕。慶幸的是幸好剛才沒有想着逃跑,否則她的下場就是和那個丫頭一樣,害怕的是等到這夥人拿到錢,她又會是什麼下場。
她從沈氏慣常拿對牌鑰匙的地方拿了一串鑰匙,最值錢的房子鋪子還有田地這些輕便的契書都已經被沈氏轉移出去,剩下的不過是一些現有銀錢,索性給了他們。
院子裡又重新整理出幾個大箱,濟桓看着這些東西很是滿意,空着手來,滿載而歸。一路上,所有下人都低着頭,不敢多看,略有些膽大的,隻擡了個眼就會被殺掉。宋璋全程閉緊嘴,縮成鹌鹑模樣。
濟桓一邊往外搬着東西,一邊打量她,“怎麼就你一個主事的,這家其他人呢?”
宋璋道:“都走了。”
“走了?”濟桓鄙夷地輕嗤一聲,“一個男人都沒有,留你一個女人在這兒,這大魏的男人就是窩囊。”
宋璋依舊低頭沉默,濟桓審視的目光從她身上掃過,“既然如此,不如跟我走,老子帶你吃香喝辣。”
宋璋心中一跳,腦中想過千萬種拒絕的理由,可是很遺憾,想不到哪一種理由可以讓這個人不動怒。這蠻子陰晴不定,喜怒無常,她怕話一說出口腦袋就開了花。
濟桓見宋璋久久不回答,語氣已經冷了下來,“怎麼,不願意?”
在濟桓發怒之前,宋璋深吸了一口氣,揚起了一個難看的笑容,“願意追随将軍左右。”
濟桓滿意地笑了笑,“不錯,識時務者為俊傑,小娘子,跟我走吧。”
宋璋全身被捆着,以一種别扭的姿勢被抗在馬上,她心裡不禁默默罵起了濟桓的祖宗十八代,這死蠻子到底懂不懂憐香惜玉,再這麼跑下去她腸子都要颠出來了。
她以為濟桓會帶着她回到大本營,或是在那裡風月一番,這人竟然真把她當個透明麻袋一樣,吊在馬上,騎着馬帶着一大幫人席卷了整個東流縣,她在馬上看着他殺人放火,打家劫舍,硬生生是在一天裡把東流縣轉了個遍。
而且他大手一指,許多女子都被他綁了過來,貨物、女人都堆積在一輛大車上,跟着他四處轉悠。
終于,大部隊離開了東流,順着馬車,濟桓來到了東流縣後的陳豐。
濟桓這夥倭寇來勢兇猛,陳豐的士兵沒有抵抗多久就被殺光,濟桓直奔陳烏的官邸而來。
“大人,大人不好了,濟桓那夥倭寇趁夜拿下東流,攻破城門,眼下已經打到門口了。”
陳烏尚在睡夢中,驚得衣服都沒穿好,忙對那人道,“怎麼會這樣!快,快拿着我的印調兵。”
“來不及了,陳大人。”
砰地一聲,大門被濟桓踢開,兩個守衛的頭骨碌碌滾到了陳烏腳邊,他吓得瞪大了眼睛,腿一軟跪了下來,“别殺我,我有好多錢,我什麼都給你,什麼都給你。”
他說着,從床底下翻出幾個箱子,慌張地将裡面的東西倒了出來,“這是城西的田地,這是錢莊的票号,還有這個,這個……”
濟桓瞥了一眼他手裡的東西,似乎并不太感興趣,“陳大人,你的這些東西我不感興趣。”
“那您想要什麼?金子?金子我也有,都在府庫裡,我這就去給你拿。不,我帶您去,我……”
“有人買你的命。”
陳烏聞言手上一抖,怔怔看向了他。
濟桓緩緩舉起了手中的大刀,臉上青筋一顫,“所以,你給我什麼都沒用。”
話音方落,陳烏的頭墜在地上,濟桓拎着他的頭随意找了個布包了起來。陳烏身旁的那人吓得尿了褲子,與濟桓緩緩對視,下一刻便人頭落地。
血腥的氣味籠罩着整個陳豐郡,濟桓這一群人是奔着屠城而來,他們貪财,而且貪的是快财,一切能搬走的金銀,字畫,昂貴的絲織品,全都被收籠在車裡。
大部頭歸濟桓所有,平米百姓家的糧食、錢帛、女人、男人,他都放任手下自行搶奪,以各種殘忍手段。不到三天,整個陳豐便淪為一座散發着屍臭血腥的腐城。
宋璋被關押在一個小房間裡,靠在牆邊,透過窗縫可以看見穿過東流的那條陳河。這個時節,舒玄禮本會帶她去河邊踏青放風筝,陳河邊上的梅花、山茶都已經開得豔麗。
初春的河風吹過,可以聞到清冽入脾的花香。
可是此時,河道不時飄着屍體,那股似有若無的臭味散發在周圍的空氣中。
宋璋呆呆望着,出了神。陳豐郡靠海,倭寇入侵是常有的事,但大多不過上岸搶些東西,一兩日便走,急來急去,也從不敢深入腹地。
畢竟他們知道,自己吞不下這麼大一塊肉,隻是缺東西了就來搶上一回。這次的倭寇卻不尋常,他們已經在這裡待了三日了,而且還沒有要走的意思。
陳豐郡被攻占屠城,周邊郡縣必定聞風上報了朝廷,不日就會有軍隊來驅逐。他們該搶的都搶了,明知如此,卻還是在這裡吃喝玩樂,毫無畏懼。
而且要說貪财,陳豐的大小官員私産甚多,為了保命,定然會把别處銀号裡的錢通通取出來交給倭寇。可濟桓還是直接把他們殺了,無一遺漏,似專奔着取命而來。
她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
罷了,想也想不出來,也不知道沈氏有沒有帶着玄禮順利逃出去……
正想着,忽而大門打開,一夥蠻子走了進來。
他們冷冷掃過衆人一眼,忽然指了指其中一個女人,“就這個吧,看着年輕,老大肯定喜歡。”
說着,他們便上前來拉那女人,她先是害怕繼而劇烈掙紮起來,“你們幹什麼,你要帶我去哪裡?”
“我們老大這幾日辛苦,正缺個暖床的娘兒們,我們好吃好喝地供着你,到了用你的時候了。”
那女人聞言大驚,一面哭一面掙紮着,“我不去,我不去。我已作了人婦,怎可二事他人?”
那人狠狠打了她一掌,打得她倒在地上動彈不得,一面啐了一口,“老子管你什麼人婦不人婦的,你的命都是老大保下的,不伺候老大,要你何用?别敬酒不吃吃罰酒,小心老子直接剁了你!”
他們說着,一面上前去拉她。那女人被兩人拉了起來,似乎放棄了抵抗。就在走到門口時,她卻忽然甩開兩人的手,直直沖着院子裡的枯井跳了下去。
咚的一聲悶響遠遠傳來,屋子裡的女人們都靜了下來,陷入了一種可怖的靜默。
宋璋身邊的是油商齊家的小女兒,沒來得及走脫,被抓到了這裡。此刻正瑟瑟發抖,牙齒都打起架來。
宋璋默默将手搭在她手臂上,齊小姐轉了過來,眼中滿是恐懼。“怎…怎麼辦啊,夫人,我我害怕。”
“别怕,他們要做什麼,你都順從就是。先保住命要緊。”
她安慰着齊小姐,同時也安慰着自己。别怕,别怕,再大的事也沒有命重要,她不想死,她還要活着見到舒玄禮。
然而怕什麼來什麼,齊小姐和她耳語的片刻,他們注意到了她。
“你,過來。”
齊小姐抓着宋璋的手更緊了,她哭着搖頭,我見猶憐。可惜在這蠻子的眼中,并無絲毫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