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皇城紫宸殿内,香煙缭繞,武皇端坐于桌前,神色淡漠。她高挺的鼻梁如同一座山,将臉上光影分割,一半明,一半暗,晦暗相交,讓人探不出情緒。
或因女帝的威儀,整個大殿沒有半分聲響,子丞相與征南大将軍王利、吏部尚書柳敬文站在堂中,誰也不肯先發一言。
終于武皇先開口,打破了詭異的靜默:“将軍,差事辦的不錯。”
王利聞言身軀一震,連忙低頭。
“撥軍八萬,耗金數十萬,盼将軍震懾西南宵小,揚我國威,不成想,敗給了五萬陳國兵。”
王利立刻跪地俯首:“臣罪該萬死!辜負了陛下聖恩、辜負了我朝将士……”
武皇看着她,微笑道:“無妨,反正朕有的是錢,再花他百萬金叫将軍再去打一場,如何啊?”
輕飄飄的一句話,駭得三人皆心中一顫。
跪在地上的王利更是面如土灰,汗珠如雨點落下,顫着嗓音回道:“是、是臣無能!辦事……辦事不力!還望陛下恕罪,留臣賤命将功補過!”
武皇擡指翻閱奏折,并不瞧她,而是轉頭看向子丞相:“泰王那邊如何了?”
子丞相作揖回道:“殿下諸事順利,不日歸京。”
武皇放下手中奏折,道:“朕看了西南議和的帛書,寫的不錯,實打實的城池未失,隻短了些銀錢,這一仗我們未勝,她們也沒赢,算是空忙一場。如此已是及時止損,朕知道你也為和約潤色不少,辛苦你了。”
“臣不敢忝受虛功,諸事皆為泰王功勞,若無泰王親赴陳國舌辯百官,寸土不讓,隻怕今日損失的便不止這些。臣不過坐在家中動點筆,如何能與親赴險境的殿下相提并論。”
這話說得王利臉青一陣紫一陣,面色如倒了的醬壇子,奈何此時她不敢吱聲,隻得生生忍下這口氣。
武皇又與子丞相談論了一會兒,囑咐了兩件事,便請她回去了。
子丞相出殿時腳步甚為輕快,出殿之時望着陰天也覺心情暢快,好久沒遇見這樣一石二鳥的大好事了!
當初王家領軍出征,她百般阻撓也未成功,日夜憂心王家日後再添軍功,不成想,敗了!而自己擁護的泰王卻趁此時機奪得大功一件,滅他人志氣長自己威風,實在是痛快!
經此一役,王利那厮是完了,王家現如今能領兵的就那幾個,還有大半守在飛騎營,何況無論下一次推誰出來,都是戴罪立功,屆時她再拿王家去壓同樣手握軍權的榮李二家,又是一石二鳥。
想到此處,子丞相雖面上不露聲色,心中卻大為暢快,恨不得現在就策馬去迎回風繼,暢飲一番。
紫宸殿内王利仍跪在地上,武皇依然晾着她,同柳尚書交談。柳尚書年近五十,乃是宦海遨遊的老手了,面色泰然自若,視一旁跪着的人如無物,穩聲道:“陛下,老臣此番前來乃是為泰王殿下上奏科舉改制一事。”
武皇點點頭,示意她接着講下去。
柳尚書接着道:“殿下所言,乃是為國為民的良言,若能實現,必定是福國澤民。然此言雖妙,尚有不合之處,一則殿下改制大刀闊斧,直接斬斷了舉薦之制,此舉恐惹士族寒心,而今朝中臣子大半出自舉薦,若她們聽聞此事,當如何自處?必定惶惶不安。
二則,殿下未曾真正到民間中去,對寒門尚有不切實際的幻想,若真大放科考,恐怕選出來的苗品參差不齊,亦是辜負陛下。故老臣以為當徐徐圖之,不應急在一時。”
武皇默默聽完她的大論,在心中默默總結了一下,就是三個字:不支持。
隻是有人的反對是明刀明槍,有的人則迂回百轉,她也沒說不同意,還誇你好,就是說要改改。改他一年兩年,十年八年,這事就拖完了。
武皇默默在心中點了點頭,此招甚好,待繼兒回來教與她。
二人如此談了許久,終究沒有分明白,最終也是不了了之,柳尚書也隻得遺憾離去,心中暗作算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