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臨與風繼在廳中已等候了許久,見皇夫回來,都趕忙從座上站起,用眼睛靜靜望着他。皇夫自然是知道她們在等着什麼,回答:“陛下允了。”
這個結果并不意外,風繼沒說什麼,倒是風臨重重搖頭道:“又是如此!”說罷氣鼓鼓疾走出殿。
皇夫解下身上鬥篷,略吩咐了宮人幾句便回書房理事,他沒有太多時間浪費在唉聲歎氣上,桌上還有一大摞瑣事等着他理。
一旁的風繼心知父親忙碌,此時也需要獨自消化情緒,并沒跟着父親,說了聲便往妹妹的淩寒殿去。
二人一前一後來到了庭院廊下,風繼屏退了下人,上前牽起風臨的手,領着她慢慢地逛,道:“若出了這個門,你可不許使小孩子脾氣。”
“我自然是知道的。”風臨頭也不擡地回她,“不過在咱宮裡怄一怄罷了。”
風繼略放心些,緩聲說:“此事已無法更改,我亦不便多話,暫且擱下,先理會要緊的。近來我安插的人很得力,見着了點古怪,似乎王氏那處不大和諧。我現而今不便親問,你若得空查問依雲幾句,看看能不能問出點話來。”
一聽這話風臨提起了點精神,仰頭道:“長姐不怕我問砸了?”
“你若連問個話都能砸手,那我便得給你重擇個封号了。”風繼莞爾一笑,故意伸手揉亂了她的發髻,看她慌忙擡手整發式的樣子忍不住偷笑。
二人嬉鬧之時,恰覺四下似有目光注視,望去卻并無人影,不多時便來兩個内侍道:“皇夫殿下命奴告知二位殿下回殿,丞相公子前來拜見。”
風臨與風繼對視一眼,一道回了正殿去。
殿中果站着位男孩,見她們入殿,亦轉身行禮道:“子徽儀見過太女殿下、三殿下,敬問二位殿下康安。”
姐妹二人也回了一禮,如此後皇夫對他笑道:“你來此處不要拘束,自當是在府中。”子徽儀連忙行禮。
一旁宮人已請他落座,三人坐定,皇夫繼續關切道:“住處可有短缺之處?身邊可有得力之人伺候?”
子徽儀一一回話:“勞皇夫殿下關切,慈安宮乃毓秀之地,處處都好,并無甚短缺,宮人也伶俐。”
皇夫點點頭,又問:“可用了晚膳?”
“想着早些來拜見殿下,還未用過。”子徽儀低頭乖巧道,“出來前秋紅内官曾囑咐我回去侍奉皇太夫殿下進膳,想來是慈安宮還未到晚膳時辰。”
這倒婉轉地止了皇夫賜飯的話頭,免了份尴尬,皇夫也自然會意,如此客套了一番,便遣人送他回去了。
風臨為表禮,便送子徽儀出殿。二人行至庭下,石燈内燭火撲朔,幽光點點,也不知怎的,那子徽儀忽慢了腳步,轉向風臨作揖,壓低了聲音道:“殿下若不嫌棄,徽儀願為效勞。”
這話說得好沒來由,饒是風臨也一愣,想詢問何事,四目一對,她登時恍然,變了臉色。
四下瞄了一眼,因在自己宮中庭院,身後仆從離得也并不近,風臨故而直言道:“你好大膽,敢聽吾與長姐的談話!”
子徽儀深深鞠着,也不辯解,隻低着頭道:“我而今的身份,更便于此事。”
風臨忙将他扯到了近前的石燈後,皺着眉盯住他,眉宇間甚是猶豫。子徽儀飛快地望了她一眼,見她有猶豫之意,複而再請道:“太女殿下聰敏賢能,此等宮闱小事本不必說與您聽,而今卻于殿下相商,您道是為何?”
風臨望向他,并不答話。
“太女殿下是在鍛煉您的才能,這恰說明太女對您有所期盼。殿下與太女手足情深,故而果斷答允,亦是真心想助太女一臂之力,自然不願使太女失望。既想成事,便要不拘用人,我而今為皇子殿下伴讀,同行同随,正大光明,便是對方有什麼隐瞞,日日随行,長久下來也總能見端倪。
何況我是丞相府出來的人,即便是繼子,那也是同姓同宗,比旁的可靠,必對殿下知無不言,不使殿下失望。”
風臨盯着他,并未急着應答,而是饒有興趣地問道:“你圖什麼?”
子徽儀一聽便知有把握了,故而格外小心,也不答話,隻擡起臉,用那雙澄澈的水目望向風臨,抿唇不語。
那兩雙眼睛水汪汪的,像兩塊極幹淨的冰翡翠,風臨甚至能在他眼中清清楚楚看見自己的面影。她敗下陣來,先移開了目光,心中莫名有種不爽的挫敗感,嘴上厲害道:“罷了!若你做的不好,吾絕不饒你!”
“謝殿下信任。”子徽儀深深地行禮。
“行了行了,”風臨面上做出一副不悅的樣子,“旁的也罷,隻是你若再敢偷聽吾與長姐的談話,定要罰你!這次且算了……下不為例。”
子徽儀微啟唇,似是想解釋什麼,但随即便壓下了話意,隻低着頭行禮道歉:“徽儀定不再犯。”
“嗯……”風臨說完這兩句話也就不氣了,見他态度十分順和,自己也不覺放軟了語氣,“你也不必怕,若是你真的像你說的那樣,盡心盡力,吾也不會虧了獎賞。”
對面的男孩一愣,擡眼望向她,又馬上低了下去,輕輕笑了一下,“我不為獎賞。”
風臨聽了疑惑,卻也不在意,轉身接着往宮門口走,隻是随口問道:“那你為的什麼?”
子徽儀跟在她身後,擡起眼望着她的背影,輕聲道:“能幫到殿下就好。”
風臨聽後一笑,說:“你倒會奉承。”而後送他出了栖梧宮,複回步至廊下。
方才不見人影的平康已悄悄回到她身後,複命道:“禀殿下,方才引路的内侍說,子公子隻在大殿前候了一會兒,并未往别處走動。”
風臨聽了奇道:“哎,當真是奇了,若站在殿門處還能聽得清楚,此人莫不是順風耳?那内侍莫不是蒙你?”
平康答:“應當不會。”
“且先看看,若不行再論不行的事。”風臨甩手道,“回父親那兒吧。”
“諾。”
待回了皇夫處,風臨徑直走到姐姐身旁坐下,道:“那子徽儀當真住在慈安宮了,先前你們說起我還隻當是玩笑呢。”
風繼邊拿茶盞邊說:“他是為皇祖父請進宮來的,定是住在慈安宮,好方便侍奉。”
風臨咂舌道:“真可憐。”
皇夫看了她一會兒,輕聲道:“臨兒,我知你在宮中少玩伴,有時難免孤單,但父親還是要囑咐你一句,他雖與你年歲相仿,卻并不宜常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