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完禮後風臨笑道:“魏太傅書香門第,教出來的公子果然也知書達理,母皇實在好眼光。”
聞言魏太傅面上謙遜,心中實則甚喜。衆人正說笑着,見劉昭儀同風恪一道走來,魏太傅等人皆行禮道:“見過劉昭儀,見過缙王殿下。”
劉昭儀彎目笑說:“諸位大人快快免了這禮。本宮想着這時辰魏小公子應未出宮,特來送送。”
魏氏内眷趕忙道:“豈敢勞昭儀相送。”
劉昭儀笑着說:“自聽聞陛下賜婚,本宮便十分着意,見過這魏公子後本宮心中更是喜歡,恨不得早成佳緣,瞧這模樣、這舉止,細究起來,倒是我們風恪高攀了。”
魏公子忙行禮道:“昭儀盛譽,小民實在愧受。”說罷他忍不住看了風恪一眼,随即便低眉羞澀道:“缙王殿下姿儀俊朗,是神仙般的人物,小民愚魯之質,能得陛下不棄賜婚,實在是受寵若驚。”
風恪也對魏公子一笑,關心道:“夜裡寒涼,公子回程需仔細。”
不多時子丞相一家也來同太女作别,子明鴻、子敏文也跟随母親一道,說話間風繼與子明鴻眉目相對,雖未多言,但心中已過千言萬語。
可這一番情意深重的模樣,落到風恪眼中又是另一番味道。
待到衆人散去,風恪同劉昭儀一道回自己宮去,未及坐定,又是一通牢騷:“瞧着那魏氏實在來氣,小家子氣的模樣,哪及那太女的側室!到底是名門出身,好歹氣度上不落人!”
“行了。”劉昭儀一改方才笑面,将身上的大氅借下丢與宮人,道,“知道就夠了,還用嚷給本宮聽麼?”
風恪被這話一噎,氣更不順,坐下也不說話。
劉昭儀瞥了她一眼,說:“别怪我說你,你也太沉不住氣!我難道不知他不堪配你?可也不急這一時。你現在連府都沒立,離成婚更是遠着,急什麼?不過是有個婚約,将來哪知作不作數、有沒有意外?”
說着他走到風恪身邊坐下,接過内侍遞來的茶吹了吹,笑道:“依我的,你不願見就不見,或者興緻上來了,也隻當玩玩,畢竟那人樣貌不錯,也沒你說的那樣不堪,你隻随意對待便是。
說到底不過一個男人的事,不喜歡便換了,還需你這樣氣惱?你也該有些親王的氣度。”
風恪怒氣稍散,也不過冷哼幾句,自回屋中消解了。劉昭儀也不見怪,照例飲茶,并沒有開解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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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梧宮内,皇夫同幾位得力人正在閱覽禮單,寒江是皇夫有意鍛煉,也被叫來做記載入庫的活計。風臨半癱在一旁的躺椅上看皇夫等人梳理今日收到的賀禮,看看有沒有喜歡的撿出來,省得放庫中再尋。
“你母皇照舊給你賞了許多金銀器皿,我一概給你收進庫裡去吧,首飾發冠叫白蘇一會兒收到你殿中去。器皿之中倒是有個方口獸面花樽,我瞧着樣式特别,撿出來作你插花用怎樣?”
風臨躺在椅上懶懶道:“都行。”
身後的平康聞言上前拿出此物,命人拿回殿中。
皇夫繼續閱覽,旁的奇珍異物一一分類收好,忽瞧見了點特别的,問女兒:“你皇兄單在錦元君的禮單中列出了個發簪,許是他單送你的,你要看下麼?”
“誰?風德宜麼?”風臨奇怪道,從椅上爬起,取過木盒一看,裡面放着支金發簪,發簪像細長的銀杏葉,略略分叉,是很簡單的樣式,粗略裝飾了幾根花紋,一瞧便知是個不善制钗的新手做的,工藝很笨拙。
風臨将發簪旋轉,見反面被人刻上四個小字,歪歪扭扭,細細一看,見是“平安喜樂”四字,不由得一笑。
皇夫見她久不回話,又問道:“撿出來麼?”
風臨嘴角微揚,擡手将發簪往頭上胡亂一插,道:“留着吧。”
又理了許久,皇夫見着了風依雲的禮單,上面明顯是稚童筆記,寫着:“紙鸢十八件,皮影人一套。”他忍不住拿着禮單對風臨笑道:“這孩子準是自己喜歡這些,才一股腦送你。”
風臨瞧了瞧禮單,又跑去翻出來看了看,見那紙鸢高高地堆了一堆,樣式各異,心中泛起了異樣滋味,嘟囔道:“他喜歡這些麼,可從沒見宮中有人放過……”
子丞相送了一套雲錦牡丹五鳳袍,織金繡華,袖扣衣扣均為寶石,一拿出來,便映得一陣輝光,燦燦耀耀,風臨孩子心性,拿起來比劃許久。
風恪則送了一尊翡翠香爐,精緻美麗。隻是風臨自覺毛手毛腳,怕碎了這美物,命人小心收好,待用時再取。
父女二人忙忙碌碌,如此理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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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慈安宮内廳燭火通明,一線香煙盤旋而上,悠悠飄向高梁。
皇太夫散着發倚在美人榻上,揮手止了一旁秋紅喂來的藥湯,掩唇道:“行了行了……再喝上幾口,今夜便不用睡了。”
秋紅無奈一笑:“您真是……這良藥苦口,按時按量飲了,病才好的快嘛。”
“哼,今夜便罷了吧,本宮心中不大痛快,再喝這些苦湯水,夜裡非哭出來不可!”皇太夫索性将頭扭到一邊去。
秋紅無可奈何,将藥碗放置一旁小桌,回首示意衆侍退下,爾後寬慰皇太夫道:“您何必這樣說,蕭語公子的事陛下不都允了麼?您一發話,連那熙春宮也撥給了咱們蕭語公子,這說明陛下還是顧念着您的……”
皇太夫不屑道:“這便叫顧念了?不說還好,一說本宮氣便不打一處來!去歲那紀、許兩位郎君也是本宮薦進宮來的,結果她隻封了個侍君便擱置一旁,連理都未曾理過,轉頭便去寵幸了那個出身卑賤的内侍衛氏!
這還不算,每逢本宮點她幾句,她總是裝傻充楞,先在那應酬一番,轉頭便去了衛氏那裡,連本宮命她備的賞賜,她也回回備了雙份的送與衛氏,這不是在打本宮的臉嗎!”
秋紅趕忙勸道:“您勿要動氣,别傷了金體。”
皇太夫深吸一口氣,稍作平複,道:“本宮知道咱們這位皇帝心裡打算着什麼,可她自負聰明,便以為事事能盡如意……縱一時失了東宮先機,那也不怕,她還年輕,難道不會再生?”
秋紅擡眼望他,他輕輕一笑:“她既然冷待紀許,本宮便送個忽視不得的本家貴子來;她既然寶貝與那皇夫所出的長女,本宮便等她的下一胎皇女。
太女風頭正盛,本宮不觸她的鋒芒,隻專心于帝夫之間,隻要多造龃龉,稍加挑撥,他們自然就有了嫌隙,隻要有了嫌隙,便有可乘之機。”
說到此處,皇太夫不由得得意一笑:“皇帝的下一胎不管有沒有呂氏的血脈都不要緊,隻要不是皇夫的便可。屆時令箫語撫養,我們再細細打算着,來日方長,怎知無可圖之機?
到那時,再将本宮的孩兒接回來,連同本宮的親孫兒一起聚在宮中,才真正叫天倫之樂……”
說到孩子,皇太夫似是觸動心結,不由得喃喃喚起獨女的名字:“阿祺……唉……我的阿祺,也不知她現在過得怎樣,三個月未來信了,也不知送去的鹿茸膏她吃着怎樣……她在那個苦地捱了整整十年,十年……我連她的樣子都快記不得了……”
話至此處,他大為感傷,竟紅了眼眶,哽咽難語。
秋紅也有淚意,起身輕拍皇太夫的背以示安慰,不忍道:“您千萬不要太傷懷了,好歹顧惜自己,咱們禮王殿下還在等着和您團聚呢……”
皇太夫抽帕拭淚,說不出話,隻把手與秋紅緊緊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