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麼!”顧程唰地站起,快步走出,同一衆士官走出,未候多久,便見燦陽之下,一着輕甲佩九轉鋼鞭的中年婦人穩步而來,顧程見之便笑,快步迎上,抓着那人臂膀道:“嚴松我兒,來的竟這樣快。”
婦人憨憨一笑,道:“母親披甲,做女兒的自然要快馬加鞭趕着來助陣。”
顧程很是欣喜,引着女兒同衆人寒暄幾句,熙攘回帳。待坐定,顧程也遣人去喚風臨等将,想着引見一番,顧嚴松卻道:“母親莫急,先有一件要事要辦。”說着便起身,悄悄附耳說了幾句,顧程臉色微滞,随即如常,隻道家事要講,先退了衆人。
待四周清靜後,那顧嚴松才将自己心腹喚來,不知從哪掏出一盒,盒為紫檀木制,内有一金錦綢書。
顧程态度立時恭敬起來,盡管四下無雜人,她還是站起身鄭重理了理穿戴,又取出帕子自己擦了手,這才雙手恭敬取出盒中錦軸,小心翼翼展開。
顧嚴松也不知裡面寫了什麼,隻看着母親的神色自鄭重轉變,似驚似疑,似愁似難,難以言喻。
“母親,是什麼事?”
顧程緩緩合上錦軸,神色仍是交雜,也不答言。她放下錦軸,獨自踱步許久,方才開口,卻不是與女兒作答,卻是喚來了方才禀事的副官,見了也隻一句話:“你……派些人去跟着。”
那副官不明所以,站着思索了一會兒,方才明白,利索作揖道:“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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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間時,風臨終于忙完了手頭事、閱完了案上文書,将将起身直了個腰,便得換衣服,趕着往顧程處去。
去前她自箱中撿了兩樣東西裝好,以作禮物,挑選時同白青季似閑聊道:“吾叫他們回京後,隻待在府裡文軒閣暗室不出,不知是否穩妥。”
白青季邊幫風臨理東西邊道:“有何不穩妥的,那有許多人把着呢。”
“那便好。”風臨笑笑,沒再說什麼。
外頭江墨恒來喚,風臨便命她帶着東西出去,一行人往顧老将軍處去。
顧老将軍處早已備好了酒菜,命人設桌擺開,風臨來的不早不晚,禮貌打了招呼,由顧程引見了顧嚴松。
顧嚴松長得很像顧程,但眉眼比顧程更憨實一些,加之三十幾歲的年紀,給人可靠的感覺。風臨見了遞上禮物,問候了一番,便一道落座。
站着說話時,顧嚴松不好直白的看,此刻坐下了,才暗暗打量起這位定安王。
這位少年親王,和她想象的一樣,又似乎不太一樣。
在顧嚴松心裡,這位年少便立下赫赫戰功的小親王、小将軍,當是一副驚才絕豔、鮮衣怒馬的模樣。眼下見了,果然鳳眸玉骨,生得出衆容貌,與衆分别。
隻是,她以為如此少年英才,當如朝日,俊采星馳,談吐不羁,卻不想真人是這般氣質,說好聽了叫凜然自重,喜怒不現,說不好聽,簡直有股暮氣。
自定安王坐下後,便默然自飲,除非人搭話,否則絕不多言。雙目如潭,行止淬冰,一舉一動,竟沒有半分少年當有的明燦朝氣。
顧嚴松心中怪哉,很不得解,便是自己這樣老實木讷的人,在十幾歲的年紀,也是有股子沖勁的,怎地一個金尊玉貴的親王看着卻像沒心性一樣,難道生性便是這般持重?
想想聽到的傳聞,又念念她那些“豐功偉績”,顧嚴松總覺得定安王不應該是這樣的人。她正想着,卻聽母親在一旁悄聲提醒:“怎一個勁兒盯着殿下瞧?”
顧嚴松趕忙移開目光,放下筷子給母親倒酒,低聲笑道:“母親莫怪,您也知道,小妹在我那總念叨定安王殿下,日子久了,我心裡也好奇,不由得多看了會兒。”
顧程道:“偷偷看便是了,總不好一個勁盯着。給殿下見了,豈不失了禮數。”
“母親說的是。”
風臨拿筷子夾菜,餘光瞥見了顧嚴松的目光,面上卻沒說什麼。她默默吃着飯,也不飲酒,偶爾回幾句話,待飯畢,她留了下來,又叫住了幾個将官,顯然是有事要說。
顧程會意,遣了旁人,自與留下的幾人說話,“殿下可是有事要商議?”
風臨也不廢話,開門見山道:“顧都尉來了,有人穩右軍,吾想行先前那計。”
顧程眉頭微皺,猶豫再三,還是說:“有些險。”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還是值得一試。”風臨話音平淡,似乎在同人說一件尋常瑣事。
這計早同顧程講過,她早答應了,卻不知此刻為何欲言又止,風臨看着她,有點不解。
“也罷!”顧程終于下定了心似的,起身道,“那便同殿下演這一出。傳我命令,自今日起,大軍疾行!十日内,必到楠安。”
“遵命!”衆将紛紛抱拳應聲。
風臨扶刀而立,望着顧程,淡聲道:“那麼将軍,十日後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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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夜,風臨點精兵一萬,卸馬铠,一人雙馬,不攜辎重,夜出大營。
沿僻路飛奔,繞行大軍,往直南而去,直至天光大亮方休。
如此疾行四日,至第四夜,此萬人之隊如鬼魅般突現于武朝邊境,一小國嘉相交界之處。
突襲重在出其不意,風臨主意一定,便立刻決定脫離大軍,帶小股人馬直奔邊境,棄武朝内路,改境外突奔。
先前風臨細觀地圖,當即便看定這嘉相國,此國處于武陳之間,與陳卻又隔了一個祺國,正适合借道。
夜風陰潮,吹得人頭發濕重,然風臨遠眺的目光卻亮得灼人,她伏在地上望着近在眼前的嘉國城牆,握刀的手力道陡增。
江墨恒在她左側伏着,細觀了對面後,悄聲詢問風臨:“殿下,今夜便打麼?”
“不,先禮後兵。”風臨灼灼雙目注視前方,聲音平靜道,“派人先談。”
江墨恒有些擔憂道:“借道攻楠安,是得罪兩方的事,這嘉相小國,當真會肯麼,若他們不答應怎麼辦?”
迎着這異國的風,風臨竟慢慢的笑了起來,那笑如冰雪初霁,凜而生威。一股似骨中便帶的霸氣随着這霁雪一笑顯露出來,在這幽沉夜色中,現出那少年親王壓抑的鋒芒。
“不答應,就打到他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