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柱香的時間不到,計晖便帶着李全他們回來了。
“計将軍,可搜到什麼了?”有人迫不及待的問道。
計晖睨了那人一眼,并未搭腔。隻是在衆目睽睽之下,将手中的藥包攤開。“枕頭底下找到的。”
“還說不是你!”王氏見了藥包幾乎是立刻尖聲質問:“如果不是你怎麼會在你房裡搜到這砒霜?”
一時間衆人的視線刷刷刷的全聚焦在夏侯淳身上。
‘啪啪啪’隻見夏侯淳笑着搖搖頭,雙手鼓掌諷刺道:“有意思,有意思。母親,您怎麼知道我枕頭底下放的是砒霜?這計将軍可還沒說是什麼呢。”
王氏為了盡快扳倒夏侯淳,一事心急說漏了餡兒,她面上鎮定如常道:“我隻是推測,這砒霜遇銀變黑可是常識,這東西若無問題又怎會被你藏于枕頭底下?”
“好吧,既然母親這般猜想女兒,女兒也無話可說。”
王氏冷笑,即刻厲聲道:“你既然無話可說就是承認了自己蓄意下毒謀害于我,劉大人,按照當朝法律,罪當如何?”
這可又為難到了李知府,他看向夏侯平,字字斟酌道:“這……按照泰平律法,官員後院謀害主母者,情節較輕逐出府内流放邊疆;情節嚴重的,壓入死牢等待皇上候審。”
王氏又問:“那依劉大人之見,這逆女下砒霜謀害主母,情節較輕,還是嚴重?”
劉大人也不知這王氏怎麼就和他過不去,他可不想當這個後院判官,心裡呐喊道——你有意見倒是去朝上和皇上鬧啊,跟我在這裡較什麼真!
夏侯淳一臉平靜的看着夏侯平,問道:“父親以為呢?”
夏侯平心中一番權衡利弊後,也不再去看夏侯淳,隻是對着衆人沉聲道:“今日本官府内鬧了如此家醜,讓各位笑話了,還望各位出去莫要多言。既然各位都在不如一起做個見證,即刻起,夏侯淳不再是我夏侯平長女,從此往後此人與夏侯府再無半點關系!劉大人,你将這逆女帶去衙門審吧!”說完十分失望似得搖了搖頭。
這是要和夏侯淳斷絕父女關系了。
王氏計謀得逞,臉上冷笑越發明顯。夏侯蝶站在王氏身後也出了一口惡氣般,得意的看着夏侯淳。
劉知府心中敬佩夏侯平此人冷血無情,親生女兒都能說棄就棄。可夏侯平能如此他卻不能,他可沒忘了這金絲燕窩是皇貴妃娘娘賞給夏侯淳的,若是一個行差踏錯皇貴妃娘娘追究起來,他這烏紗帽可不保。劉知府十分有禮做請狀:“大……夏侯淳姑娘,請跟本官走一趟吧。”
匆匆趕來還在懵逼的趙雲見劉知府要拿人,立馬上前道:“夏侯淳絕是對不可能會做這種事的,劉叔莫要誣陷好人!”
趙大人見自己孫子當這個人家後院之争的出頭鳥,立馬要将人揪回來。趙雲哪裡肯,跑跑跳跳的躲着自己祖父的追趕,邊躲邊聲嘶力竭的喊道:“我與夏侯淳同窗多日,深知她為人磊落,我敢用人頭擔保,此事絕非夏侯淳所為。”
趙祖父見自家孫子越說越離譜,氣的胡子往上翹:“住嘴,你這個孽子!你們男女有别她是何品性你如何知曉,莫要再胡言亂語有損姑娘清譽!”
夏侯淳看着上竄下跳的趙雲,心中不免動容。她深吸一口氣,笑看着劉大人道:“劉大人,我可以去您衙門做客,不過在此之前,我希望孫嬷嬷能回答我三個問題。”就算被親生父親出賣,夏侯淳臉上也并未有任何不适,從始至終都是一派從容不迫。
在場的夫人中大部分都經曆過内宅之鬥,自然知道這夏侯淳不可能真蠢到明目張膽的下毒謀害主母,但是事已至此,人證物證俱在,要想翻身絕無可能!
事已至此,王氏絕不可能讓夏侯淳還有翻身的機會,隻聽她道:“還有什麼話去衙門裡說吧,你現在已經不是我夏侯府的人了。”
“讓她說,讓她說!”趙雲邊跑邊嚷:“夏侯淳有冤屈怎麼不能說?你們若不讓她說明日一早我就去說書的那裡把今晚之事宣揚出去,叫老百姓評評理!”
趙祖父氣急:“孽子,住口!”
這本就是家醜,鬧到此種地步已經讓他在同僚面前擡不起頭。如今趙雲一番威脅之言更是氣的夏侯平額角突起,但礙于趙雲祖父在場又不好發威,隻能強忍着怒氣道:“夏侯淳,你還有什麼要問的?快快問來!”
夏侯淳也不墨迹,看着孫嬷嬷單刀直入道:“第一,孫嬷嬷,金絲燕窩可還有剩餘?”
孫嬷嬷跪在地上沉着應對:“沒有,你送的金絲燕窩全在這裡了。”
“好。”夏侯淳又問:“第二,孫嬷嬷,酒席開始後你有沒有去過我房中?”
“沒有!”孫嬷嬷想也不想就大聲回道。
衆人被夏侯淳問的雲裡霧裡,他們還以為夏侯淳會問出什麼能證明自己冤枉的話,結果全都是驢唇不對馬嘴無關輕重的事。一時間都有些笑自己真是魔怔了,這夏侯府大小姐果真還是同從前一樣,愚蠢呆笨,連最關鍵的問題都抓不住,隻會揪着無關輕重的事情說。
夏侯淳無視掉那些不壞好意思的視線,她了然的點了點頭,道:“孫嬷嬷,你說的這兩個答案,可敢用生命發誓,絕無虛言?”
孫嬷嬷看着夏侯淳,沉沉道:“老奴用人頭起誓,若有欺騙,不得好死!”
“很好,很好。”夏侯淳滿意的點點頭,忽的臉色驟變,大聲叱道:“你這個該死奴才,事到臨頭還敢口出狂言!這懂金絲燕窩的都知道,它的珍貴之處不止能永駐容顔,還因其不同于其他燕窩的泡發能力,遇水能比普通燕窩泡發十倍的量,我送與王氏的燕窩足足能泡出一百人份,怎麼到你這裡三十份都稀薄的很呐?”
孫嬷嬷被突如其來的質問打的措手不及,她也不知道這金絲燕窩與别的燕窩是否有何不同,可如今說已經說了,再後悔已然來不及!
王氏見勢不對,立馬反駁道:“你怎麼就能證明你送我的就是金絲燕窩,也許被你偷梁換柱也說不準!你既要下毒,肯定是舍不得用真正的金絲燕窩!”
“這個,便要問張姨娘了。”夏侯淳看向張氏,挑挑眉。“皇貴妃娘娘賞賜金絲燕窩後我便立刻拿去與張姨娘分享,當着張姨娘的面将那包裹着金絲燕窩的封紙撕開,也是張姨娘親手挑選了一塊金絲燕窩讓下人炖上品嘗。張姨娘,我沒說謊吧?”
被點到名的張氏背脊一僵,這事情的發展已将完全超過了她能想象的範圍,可是無論如何發展,有一點是不能改變的,就是她和夏侯淳已經是一條船上的螞蚱!若是這次王氏不倒,過後肯定會被她發現是自己與夏侯淳聯合唱了一出戲引誘她設局陷害夏侯淳,屆時自己十年如一日的隐忍王氏安插人手在自己身邊做探子的事将無所遁形,如果真變成那樣,自己這輩子,連帶着夏侯舞的下半輩子,都完了!
張氏收斂心神,鎮定自若道:“大小姐說的不錯,金絲燕窩是大小姐當着妾身的面撕開的,當時大小姐心善,讓妾身挑一塊嘗嘗鮮,也是妾身親自挑選一塊然後吩咐下人炖上的。”
這時夏侯蝶忍不住質問道:“就算有張姨娘作證又如何?那也不能證明當時你們喝的就是真正的金絲燕窩!”
王氏大驚失色:“蝶兒,住嘴!”
夏侯平一記刀眼瞪着夏侯蝶,怒道:“孽女,閉嘴!”
夏侯蝶絲毫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還待再辯駁,隻聽夏侯淳慢悠悠道:“如此,夏侯蝶,你是在質疑皇貴妃娘娘賜我的金絲燕窩,是假貨咯?”
“我……”夏侯蝶此時才反應過來自己無形中已經質疑了宮中惹不起貴人,立馬縮起脖子躲在了王氏身後不敢開口。
夏侯平生怕這種家醜影響到自己的仕途,連忙對計晖抱拳道:“小女年紀小不懂事,胡言亂語之詞,還望計将軍莫要怪罪。”
計晖冷冰冰道:“管好她。”
夏侯平冷汗連連,不住道歉:“将軍說的是,我一定管好小女不讓她再胡言亂語。”
若隻是家宅之事,怎麼鬧都無傷大雅,可若是這事牽扯到了宮裡的皇貴妃娘娘,那可就不是褪一層皮那麼簡單了。所以無論如何,絕對不能讓夏侯淳把皇貴妃娘娘牽扯進來!若想扳倒她,隻能将火往她一人身上引!
“夏侯淳,你說這麼多又能證明什麼?你給張氏的燕窩卻是真的,誰知道你後來給我的有沒有換呢?”
“問得很好。”夏侯淳也不緊咬着夏侯蝶不放,而是順着王氏的質問解答道:“當時張姨娘拿掉一塊金絲燕窩後,我便當着張姨娘的面,重新将燕窩包起來,并且親手重新包了一層紙盒,打了一個既漂亮又解不開的蝴蝶結,這個蝴蝶結想必當時大家都看到了吧?如此便能證明,皇貴妃娘娘賞賜給我的那盒金絲燕窩,和張姨娘吃過的那一盒,還有我送給你的那一盒,都是同一盒燕窩!”
王氏被說的啞口無言,呆在那裡似乎在思考什麼,她的視線不确定的掃到跪在地上的孫嬷嬷,腦中似乎有了一個新的想法。孫嬷嬷被王氏那道不信任的眼神給重傷了,不過她還是沒忘了今日自己的主要任務,為了扳倒夏侯淳她不得不順着夏侯淳的話往下撒謊,俯首顫聲道:“老奴有罪,老奴貪戀那珍稀的金絲燕窩,不舍得全部都炖了,所以留了一部分,請夫人贖罪,是老奴欺騙了您!”
王氏沒想到這孫嬷嬷竟然貪财貪到她頭上去了,這麼多年的主仆之情一朝背叛讓她難以接受,但是眼下還是解決夏侯淳要緊,她鎮定心神道:“這奴才騙主固然有罪,但你下毒之事也是事實,休要詭辯!”
夏侯淳點點頭,道:“暫且不論我與張姨娘都同你們一樣吃了那金絲燕窩,為何我們無事偏生你的有毒,那我現在來為你解答我的第二個問題。”她蹲下身看着孫嬷嬷的腳下,啧啧歎道:“奇也怪哉,孫嬷嬷既然說沒去過我的院子,那麼孫嬷嬷腳下的螞蟻怎麼說?”
“什麼螞蟻?”孫嬷嬷被問的一愣,低頭去看自己的腳邊。
衆人聞言紛紛低頭去看,果然有一群螞蟻圍着孫嬷嬷的鞋子轉來轉去。
夏侯淳道:“孫嬷嬷,将你的鞋子脫下來,讓大家看看可以嗎?”
孫嬷嬷直覺決不能按照夏侯淳的指示行事,她藏起自己的腳,改成跪坐在地上,無賴似得道:“老奴的鞋子有什麼好看的?這與你下毒也沒什麼幹系。”
夏侯淳好笑的問:“你都沒脫下來,怎麼知道有沒有幹系呢?”
“能有什麼幹系?”孫嬷嬷不服氣,還在辯駁。
“行。”夏侯淳也不僵持這個,她看着衆人道:“各位大人,夫人,孫嬷嬷這腳邊的螞蟻大家應該已經看到了吧?”
趙雲首當其沖道:“看到了看到了,我看到了!”
趙雲祖父拍了一下他的腦袋,啐道:“就你話多!”頓了頓,又道:“老夫也看到了。”
夏侯淳笑笑,又沖不遠處的計晖揚了揚眉,惡作劇似得道:“計将軍,可否将你的鞋子脫下來給我看一下?”
衆人齊齊把視線轉到計晖身上去,又齊齊将視線移到她腳下,唯獨趙雲快速跑到計晖身邊蹲下去仔細看她的鞋邊周圍,嚷嚷道:“計将軍腳邊也有螞蟻!夏侯淳你也太神了,你怎麼知道她們兩個人腳邊都有螞蟻的?”
這似乎也是在場所有人心中想問卻又不好意思開口的疑問,唯獨趙雲這個毛頭小子無所顧忌的問出來了。
夏侯淳似是不好意摸了摸鼻尖,道:“哦,這個呀,是我方才出門來後花園吃酒時不小心打翻了一罐蜜糖,出門着急就沒清理。”
此言一出,衆人心中一凜,視線又齊刷刷的看向了王氏。
王氏強壓着不安跳動的心髒,努力維持着面上的端莊,道:“那可真是不巧,今日我也打翻了一罐蜜餞,想是孫嬷嬷不小心踩到了而不自知。”
别人說打翻了一管蜜糖,你就說你打翻了一罐蜜餞,這種說辭在場的人精可不會信。隻是他們慣會僞裝,心中知道這王氏今日怕是讨不了好了,面上還是裝作不懂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