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晖被這殷切的眼神盯得有些身理不适,她清咳一聲,道:“既如此,便把你知道的說出來,也算是大功一件。”
“你想知道什麼我都會告訴你!”男孩像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展示自己渾身解數讨好計晖似得,後又羞澀的眨了眨眼,不好意思地說:“但是你得先給我解藥……”
服下解藥後,男孩身上那股怪異勁兒慢慢散去,他先是扶着椅背調整了一下呼吸,然後拿起桌上的茶壺,裡面的茶水早已冷卻,男孩仰頭咕噜咕噜的喝了個幹幹淨淨,末了舒服的長歎一聲。“不愧是計将軍的解藥,吃下去就有效果了,還真靈!”
見他休息的差不多了,計晖問道:“高達走私毒物,你可知道?”
“你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呢!”那男孩答非所問,興緻勃勃地自我介紹:“我叫葉槐。”
夏侯淳:“……”
計晖臉上也出現一絲詫異。
葉槐沒注意到兩人的表情變化,自知道了計晖的身份後他從一個沉默寡言的人瞬間變成了一個話痨,繼續喋喋不休的自報家門:“我是個孤兒,從小跟着師傅在上京做遊醫讨生活。一年前師傅帶我到塘下來尋老友,沒多久就不幸患上風寒連日高燒不退,挺了十來日沒挺過來登仙去了極樂之地,師父臨終前說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叫我以後一定要去上京找你,他說跟着你一定會有出息的,計将軍我師父他也很敬佩你的,師父說他生早了幾十年,若是有機會重來,他想跟随您征戰四方揚名立萬,雖然師父他老人家沒這個機緣,但是他在天上保佑我還顯靈了讓我在這裡遇見了你,計将軍你将我收到你的兵裡去吧,我有的是力氣一定會在計家軍闖出一番天地的!”
夏侯淳暗歎這世道的緣分還真是妙不可言,誰能想道計歡千挑萬選為她捏造的身份,竟讓她在這小小的塘下鎮遇見了正主呢?
驚詫也隻是一瞬間,計晖聽完葉槐一番推心置腹的話後臉上并未起任何波瀾:“此事容後再議,先說高達。”
“高達?”葉槐這才想起這個人似的,他先是警惕的看了夏侯淳一眼,随後壓低了聲音道:“計将軍,我有一件很重要的軍事秘密要和你彙報,先讓無關人等下去吧。”葉槐一臉神秘兮兮的,說的煞有其事,俨然一副忠心耿耿的親兵模樣。
對此夏侯淳哭笑不得,她看着計晖故意裝作苦惱的樣子問道:“怎麼辦呀計将軍,看樣子你隻能二選一了呢。”
計晖回望她的眼神中瞞是自己毫無察覺的寵溺:“無事。”後又正色看着葉槐道:“高達私藏的那批粟毒你可知道在哪裡?”
“你怎麼知道?”葉槐大吃一驚,随後眼神中的崇拜更深了:“計将軍你真的神了,怎麼你什麼都知道啊?這天底下還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嗎?”本來有些褒貶不明的話此時從葉槐的嘴裡說出來确實真心實意虔誠無比的誇贊。
計晖問道:“你與林娘關系很好?”
提到林娘葉槐激動的情緒總算從看到計晖的激動中平複了下來,他收起臉上的笑意:“我師父死後是林娘照顧我每日給我吃食,若不是她,我早餓死在了這裡。”
夏侯淳問:“林娘是被高達害死的嗎?”
“當然不是!”葉槐失控喊道:“她是被高達和李大貴一起給害死的!”
夏侯淳又問:“那林娘的屍骨呢?”
葉槐停頓了一會,他看向夏侯淳的眼神裡滿是不信任,可又在想到計晖時,這種不信任卻又生生壓了下去:“在财神廟的後山處,高達把她丢到了屍堆裡,我連着找了幾日沒找到。”
計晖道:“後山有屍堆?”
葉槐道:“聽這裡的老人說原先财神廟是安陽縣的大牢,專門關押死刑犯,大牢的後山有一處深坑,夾在兩山之間,行邢後那些無人認領的屍首就往深坑裡丢,後來大牢移址就建了财神廟,後山那處也就變成了高達這個老禽獸的抛屍處,這些年被他害死的人都丢到了那裡,塘下鎮的人也紛紛跟着效仿,家裡老人沒了不想埋就往那裡一丢,還有許多早夭的嬰兒,被抛棄的孩子,流浪漢乞丐……那處如今已經變成了塘下鎮的屍堆,聚集了數不盡的冤魂,傳說但凡是從那裡路過的人回去都要發燒好幾日,所以除了抛屍外,沒有人再願意靠近那個地方。”
夏侯淳哼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這王土之上還是有光照不不到的陰暗角落,滋生了那些惡。”
計晖問:“那批粟毒在哪裡?”
葉槐道:“将軍,我可以告訴你那東西在哪裡,可是你要先答應我一件事。”
猜到他心中所想,計晖并未對此作答。葉槐見她沉默,又道:“你不答應我就不告訴你。”
“你若真是為了林娘,就不該再插手這件事。”
葉槐情緒再一次失控:“可她死得那麼冤我怎麼能不親手為她報仇?讓我眼看着仇人還在眼前逍遙快活我明明能殺了他卻縮頭縮尾的躲着,我做不到。”
計晖平靜道:“李大貴我會交由大理寺處理。”
“不行,那太便宜他了!”葉槐對此十分堅持,不肯退步:“我一定要親手殺了他方能解我心頭之恨!”
計晖問:“這恨由何而來?”
葉槐斬釘截鐵道:“他殺了林娘!”
“可林娘不需要你為她解恨。”
葉槐性子烈,若不是眼前站着的人是計晖,隻怕他早開罵了:“林娘已經死了你怎麼知道她不需要我為她複仇?我至今都沒找到她的屍身,那樣心善的一個女子最後卻死于非命還沒有一個全屍,我咽不下這口氣。”
“你方才說想做我的兵,那你可知計家軍第一條軍令?”
葉槐不吭聲。
計晖又道:“計家軍不收将私欲淩駕于軍令之徒,你若想做我的兵,就得聽我的命令。”
沉默許久,葉槐才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大理寺是什麼地方?”
“揭露案件真相,懲惡揚善之地。”
“就算是有權有勢的大官犯了罪在大理寺也會得到應有的懲罰嗎?”
“任何人在大理寺都是一視同仁。”
葉槐像是暗暗做了什麼重大的決定:“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大理寺真的可以做到所謂的公平公正為老百姓聲張正義。”頓了頓,葉槐又道:“可是我相信你,林娘是我長這麼大第二個不求回報心甘情願對我好的人,而你是我此生唯一敬仰的人,你說的話我都相信。林娘的仇我不報了,我聽你的交給大理寺處理。”
夏侯淳心想,到底葉槐還是個孩子,雖性格偏激了些,可重情重義滿腔赤誠,思及此她不由得認真的觀察起了葉槐,越看越覺得這人有些眼熟,尤其是那雙眼睛,似乎是在哪裡見過,可無論她怎麼想都想不起來,那夢境一般的片段一閃而逝。
葉槐道:“那地方我也沒去過,但是我見他們進去過,将軍,你若要去就帶上我一起進去吧,我一定不會給你添亂的。”
計晖颔首:“明日出發。”
送走葉槐後,夏侯淳迫不及待的将自己心中的疑惑說了出來:“姐姐,你有沒有覺得葉槐有點像一個人呀?”原本夏侯淳是對計晖能答出此問不抱什麼希望的,可沒想到計晖竟然點了點頭。她摁捺住身體裡瘋狂跳動的那顆心髒,問:“像……誰呀?”
北風在窗外呼嘯,将窗子震得嗡嗡作響。
計晖看着她,言簡意赅:“你。”
哐啷一聲異響,窗扇終是支撐不住被大風吹開,寒風裹挾着冰冷的雨絲從外面猛地灌入,夏侯淳驚得跌坐在床沿一臉驚詫。
許久,她才找到了自己的聲音:“哪個我?”
計歡替她捏造的身份少年葉槐,她是曾見過那人的畫像的,經過菱花的手易容後,夏侯淳确實與葉槐有那麼八九分神似,可畫上的人終歸是和親眼所見有所不同,真實的葉槐和易容過後的夏侯淳,也是有幾分相像的,可……不易容的夏侯淳和葉槐,怎麼也會如此相像呢?
葉槐那雙眼睛可不是無比熟悉麼,就是自己每日對着銅鏡梳洗時的眼睛!
“你父親在外可有妾室?”
計晖問的很是隐晦,夏侯淳卻不這麼想,按照她對夏侯平的了解,此人極其自負,若是有了看中的女子必定會直接帶到府中去,例如陰十娘那般,根本不可能偷偷摸摸養在外室。
計晖去将北風吹開的窗戶關上。夏侯淳坐在床沿思考片刻,她道:“姐姐,恐怕,得麻煩你幫我個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