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上京城死牢内。
這死牢是毋帝專門關押重罪之臣或是沖撞了毋帝關起來打幾天也是有的。進來這裡的人可以是王公貴族,也可以是達官顯貴,可任憑他之前的身份是多麼輝煌神氣,一旦進了死牢那麼就隻有一個身份:皇上的囚徒。
甚至都不需要經過大理寺,就能直接定下死罪。打入死牢全看毋帝心情,可要想從裡面出去,那是千難萬難。
從昏暗的死牢入口往裡走,最深處的一處牢室裡關押着昨日剛進來的倒黴鬼,據說隻是一言不合沖撞了聖上便被關了進來。不巧,這倒黴鬼與看守死牢的某位獄卒有過龃龉,或者說,是單方面的被這位獄卒記恨上了。“讓你神氣,現在不還是落到爺爺我的手裡了?”一身穿獄卒服飾的男子手裡揚着鞭子不斷抽打着一個被鐵鍊吊在空中的人。似乎這樣還不夠解氣一般,邊打還邊口出狂言。
被打的人原本該是穿着一身雪白的錦服,隻是白衣勝雪的錦服上面已經滿是血迹和傷痕,破爛不堪。最嚴重的傷口深可見骨,卻不見那人有任何反應,甚至微弱的呻/吟都沒有,就像是不知道痛的木頭一樣。
一旁觀刑的獄頭看不下去了,這計晖從前也曾對他的武功指點過一二,不說大恩大德可總歸心中還是不忍,再則說了,計晖在兵營裡的口碑一向很好,但凡是和她共事過的就沒有不誇她為人和善心慈手軟的。思及此,他勸說道:“老李,你和計将軍有什麼深仇大恨啊?要是皇上知道你濫用私行怪罪下來小心你人頭不保。”
“進了死牢還想出去?”那被叫做老李的男人朝地上惡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豎着進來橫着出去差不多!”
“可你也不能把人往死裡打啊,她好歹是個沖鋒陷陣賣命護國将軍,你……你這……哎!”
“将軍?我呸!她就是個缺德鬼!”老李心中這口惡氣還是出不來,吵吵嚷嚷的将他與計晖的恩怨給抖了出來:“一年前老子在南灣街跟婆娘趕集,那死婆娘竟敢當衆忤逆老子給老子臉色看,老子不過是打了她一巴掌那死婆娘竟然揪着老子不依不撓說是不跟我過了,孩子都生了兩個那死婆娘不過了誰幫老子帶孩子?老子當然不同意,就又教訓了她幾下,誰料正好被計晖這個娘們兒撞見了,她也不問清楚緣由當衆打了老子一頓,老子肋骨都斷了三根!”說着老李指了指自己的胸前,都過去一年了還在隐隐作痛。“你說這娘們打完老子也就算了,她竟然還敢撺掇老子的婆娘跟老子和離,還鬧到了縣衙裡去了,最後也不知道計晖這娘們兒使了什麼手段讓縣太爺給老子下了和離書,孩子都歸了婆娘,老子就因為她婆娘孩子都沒了,你說老子該不該打她?”
那人聽完老李的叙述心中隻有一個字,該!
你這莽夫就該被打,婆娘就該帶着孩子遠走他鄉不跟你過!
顧及日後擡頭不見低頭見,這人也沒把心裡話說出來,隻是繼續勸道:“行了行了,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再說你現在不是又娶了一個婆娘嗎?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你别提,一提這個老子更生氣!”老李家中後來娶的那個婆娘跟隻母老虎一樣,說不得打不得,但凡招惹她,她一個不開心上來就是兩爪子,經常撓的他大花臉,偏偏她娘家是屠夫,若是他敢還手那婆娘就威脅要拿剁骨頭的刀砍死他!
老李雖然性情暴戾可那也隻是窩裡橫,說到底是仗着女人力氣和膽量不如自己才敢發橫,一旦這個女人比自己厲害他就招架不住了。
老李想到這氣血又上湧了,擡起手中的鞭子就要抽下去,那拿着鞭子的手舉在高空,一旁的人見勸說不動索性閉上了眼不忍心去看。誰料鞭子抽打的聲音還沒傳來,倒是傳來了老李痛苦的哀嚎聲。那觀邢的人睜開眼去看,就見老李握着鞭子的手掌被一柄寒光閃閃的利劍給刺穿了。
“老子的手,老子的手!”老李痛苦的哀嚎聲回蕩在地牢裡,聽着頗為駭人。
“沒有皇上的命令竟敢動用私刑,這次傷的是你的手,下回就是取你的命!”江介收回劍,看着痛的滿地打滾的人,竭力忍耐住心中那股想要一劍刺穿此等小人的沖動。
江介受夏侯淳所托本是偷偷來死牢給計晖送信的,卻不想一來便看見了如此殘忍的一幕。一個為了泰平出生入死數次的将軍,竟然被此等販夫走卒如同蝼蟻一般虐待,怎能讓他心中不痛?
“将軍,你還好吧?”江介打開鐐铐将計晖放了下來,他身上有随身攜帶的金瘡藥,連忙拿出來倒在了計晖的傷處,隻是那鞭痕實在太多,交叉縱橫在身上各個角落,這點藥根本不夠擦!
江介看在眼中氣的頭皮直發麻,轉過頭抽出劍就想再刺老李幾下解氣。吓得老李不住的往外面爬,邊爬便求饒:“小的錯了,小的錯了,求求江統領繞過小的一命……”
“江介。”計晖虛弱的聲音傳來,雖然小,卻十分清晰:“住手。”
江介聞言收回了劍,忙去查看計晖的傷勢:“我帶你出去療傷。”
“不必。”計晖搖了搖頭,靠着牆坐直了身體,問道:“你為何來此處?”
“大小姐托我給你送封信。”被她一問江介才想起了正事,忙把懷中的信件掏了出來地給她:“這個。”
計晖正要接過信,看到自己滿是血污的手時一頓,随後用力在身上僅有的一塊幹淨的地方用力擦了擦,将手上的血迹擦幹淨後才将信接了過來,緩緩打開信封抽出了裡面的信紙。
有些泛黃的信紙上隻寫了短短的一句話:春分賞花,若失約便再也不理你了。
落款是個伸舌頭做鬼臉的小孩。
江介見計晖盯着信封癡笑,雖有些好奇信上寫了什麼,可好歹他是個正直磊落的男兒郎,不能做偷看别人信件這種事,盡管心癢難耐,還是忍着沒探頭去看。
計晖盯着信紙看了許久,也不說話隻是一個勁兒的傻笑,笑的江介都有些毛骨悚然,這計晖何曾在外人面前如此失儀過?别說笑了,能不闆着一張臉就算是對你的溫柔。
這夏侯大小姐到底寫了什麼啊?
“咳……”江介雖然心中十分不願打斷計晖,可他是偷偷來的,沒有時間長留于此:“計将軍,你可有話需要我轉達嗎?”轉達給誰,自是不需要特别說明。
計晖收起信紙重新放回了信封,随後小心翼翼的收進了袖中。“不必。三皇子現下如何?”
江介見計晖變臉比翻書還快,剛才還是個笑臉,信紙一收又變成了寡淡無欲無求的樣子,心中暗暗咂舌。他來時皇貴妃娘娘便叮囑過了不能透露夏侯淳幫三皇子治病的消息給計晖聽,江介自然明白這其中定是有些奧妙,因此聽計晖問起三皇子果斷的搖了搖頭:“這個小人不知,皇上已經将淩霄殿封鎖起來了,有資曆老道的太醫專門看守。”
計晖背靠着牆,望向高高的地牢鐵窗,無聲的歎息:“恐怕此次上京有難。”
江介道:“計将軍别怪小人多事,如今你自身難保還是不要去操心那些事了,養好身體要緊。”
計晖問:“她,可在府中安然無恙?”
雖然計晖沒有明說可是這個她是誰江介心中自然而然的有了答案,想起皇貴妃的叮囑,江介眼神不自在的閃了一下,快速道:“好得很,從雞鳴寺回來後便一直待在府裡。”
計晖聞言微微颔首,又道:“若是方便的話讓皇貴妃給皇上傳個話,就說此次疫病嚴重,計晖任憑聖上差遣。”
“計将軍,你現下還是先保護好自己吧。”見她這時候還在憂心國事,江介心中不忍,勸道:“你這傷沒個半月恐怕是好不了,雖沒傷筋動骨可冬天皮肉愈合的慢,一不注意會留疤的。”
“無礙。”計晖看着他道:“若是方便再幫我尋套衣服讓人送來,麻煩你了。”
“我、我來吧!”一直站在旁邊像個透明人似得獄卒立馬道:“計将軍,小的去給您尋套幹淨的衣服馬上送來!”說完小跑着離開了。
老李不知何時也早已逃離了獄室,此刻就剩他們兩人了,江介道:“計将軍,上京城現下一切正常,你就莫要擔心了,先養好身子要緊。”
計晖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又道:“我既出不去勞駕你和靈均說一聲,外面一切都靠他了。”
江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