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蝴蝶山上下來時路過田莊,現在正是播種的好時節,馬家村的村民正趕着下一次降雨之前除草翻土,為播種做好準備。
無路男女各個臉朝黃土背朝天,扛着鋤頭、耙子埋頭苦幹。人群中數馬銀花的動作利落又快,一眼便能看到她。
馬蘭手裡捧着一大束的野花赤着腳高高興興的跑到了正在辭草的朱銀花身邊:“娘,送給娘。”
朱銀花拿着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滿臉的汗,幹了一個晌午她早就餓的饑腸辘辘,身體上的勞累和對馬蘭的厭惡讓她的臉色看起來很差:“一天到晚就知道在外面瘋,天天等着别人把飯菜端到你手上嗎?”朱銀花越說越氣,擡起手用力抓過馬蘭手中的那束野花往地上一扔,她像是還不解氣擡起腳狠狠地踩在花團上跺了兩下:“沒用的東西成天的招我的晦氣,哭哭哭大白天的哭什麼喪,要哭也等你那個蹲大獄的老子死了再哭。”
夏侯淳看着朱銀花明知故問道:“大娘,蹲大獄的老子是什麼意思呀?”
朱銀花還想再罵,被她這麼一問立刻閉上了嘴,滿臉警惕的盯着她道:“你問這麼多幹什麼,這是我家的事跟你們沒有沒關系。”
“好奇問問嘛。”夏侯淳渾不在意的一笑而過。馬蘭癟着嘴泫然欲泣,許是朱銀花的威力太大,讓她愣是忍住沒有掉下眼淚來,隻是縮着肩膀地地抽泣,發出小獸般的嗚咽聲。“大娘,小蘭姐姐現在是個病人,你對着個病人發脾氣有什麼用呢。”
“你一個外人倒是說得輕巧。”朱銀花不屑道:“真要有這麼個病人落在了你的肩上可就說不出來這麼輕巧的話了。”
夏侯淳對朱銀花的嘲諷充耳不聞,自顧自道:“小蘭姐姐,你别怕,有葉槐在沒有人敢打你,過來葉槐陪你玩。”
朱銀花見自己被無視,正要繼續發動言語攻擊,蔡芬急忙上前打斷了她話:“娘,差不多也到了吃午飯的時間了,您也累了一上午了,趕緊回家洗洗吃口熱飯休息休息吧。”
“真是沒一個省心的。”有了蔡芬這個台階朱銀花也沒再揪着葉槐不放,離開前朱銀花還是邪火難消,她對着馬蘭吼道:“作孽的還不快過來,站在那裡是等着我用八擡大轎去請你嗎?”
馬蘭被朱銀花這平地一聲吼吓得一個機靈,站在原地不敢動彈,求救的目光看向了葉槐。雖然現下她的心智隻有三歲孩童,可也知道這時候跟朱銀花回去免不了一頓皮肉之苦,就是她再想跟娘親近也忍受不了身體上的疼痛,心裡本能的發出抗拒。
朱銀花見馬蘭遲遲不動就要上前去拉她,卻被葉槐攔在了中間:“大娘,你看你也辛苦了一個上午,還帶個病人回去給自己添堵幹什麼呢。你們将新房借給我和姐姐住我們很是感激,昨夜我徹夜難眠,左思右想一點錢财表達不了我們的謝意,這樣如何,這幾天馬蘭就跟着我們了,我保證不讓她再去給你們添亂,也好讓你們的耳根子清淨幾天。”
朱銀花對葉槐這人充滿了警惕。心道,他嘴巴上說的這樣好聽,誰知道肚子裡有沒有壞水?而且,朱銀花眯了眯眼,這兩姐弟來馬家村的目的未明,現在又對馬蘭這麼殷勤,難道……
“你到底是誰?”朱銀花指着葉槐,緊張的猶如大敵當前:“你們兩個來馬家村不是為了遊玩,是想來打馬蘭的主意吧,是不是郝順利讓你們過來的,我就覺得奇怪,你們出手這麼大方還對馬蘭這麼好,肯定是想要利用馬蘭救出郝順利!”
朱銀花本以為自己拆穿了葉槐的詭計對方會惱羞成怒,卻不想葉槐突然哈哈大笑,像是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似得搖了搖頭道:“大娘,你這想象力也太豐富了些,我花錢讓你行方便你竟然還懷疑我,好,既然你不放心我住在這裡那就把昨天收的錢還我,這房子我不租了便是。”
見了對方那一副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的傲氣,朱銀花心裡打起了退堂鼓。朱銀花心裡頭開始琢磨起來,收來的錢哪裡有再還回去的道理,再說了,她們都已經睡了一晚,嶄新的被褥都用過了,現在還錢豈不是虧大發了。朱銀花越想越難受,最後得到結論:要她把吃進去的銀子再吐出來絕無可能。
朱銀花索性耍起了無賴:“房子你們愛住不住,銀子肯定是不會退的。”
見她這樣蠻橫無理,夏侯淳非但不生氣,反倒依舊笑臉相對:“我這個人呢向來不喜歡強求别人做事,大娘既然不願意退換銀子,那便是代表願意讓我和姐姐暫住在新房裡了,既如此大娘就别再将不願意挂在臉上,畢竟我雖是出手闊綽,可心眼卻很小哦,見不得别人對我擺臉子。”
朱銀花喉頭一哽,她想破口大罵卻又擔心荷包裡的銀子。葉槐這個小子看起來年紀不大,心思卻深的很,雖然他們認識的時間不長,朱銀花發現這小子是一點虧都吃不得,尤其是他那張嘴,決不饒人!
這讓同樣嘴不饒人的朱銀花很是郁悶,畢竟在家裡稱王稱霸慣了,頭次遇到比她還刺的人,偏偏她還拿這根刺無可奈何。
“娘,您快回去吃飯吧!”蔡芬心中還有自己的小九九,她怕朱銀花真和葉槐鬧僵了以後自己就再也見不到葉槐了,隻好哄着朱銀花給她台階下:“再晚爹該着急了,您放心吧馬蘭有我看着,等她玩夠了我就帶她回家。”
朱銀花也不再停留,朝着葉槐不滿的哼了一聲後憤憤離去。看着她走路帶火的背影,夏侯淳樂的龇牙笑。她看着蔡芬好奇道:“這老太太你們怎麼忍受的了她的?也太自我了些。”
蔡芬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葉公子不要介意,我婆婆就是有些固執,人是不壞的。”
“我不介意呀,跟她說話還挺好玩兒的。”夏侯淳從前同王氏在夏侯府鬥得你死我活什麼大場面沒見過,像朱銀花這種将情緒寫在臉上的對她來說一點殺傷力沒有。
常言道甯願得罪真小人,也不要得罪僞君子。畢竟笑裡藏刀那才是真的可怕。
蔡芬看着少年臉上淺淡的微笑,明明是纨绔子弟不負責任的玩笑話,聽在蔡芬耳朵裡卻像是天籁之音,她隻覺得少年聲音真好聽,卻絲毫沒有覺得有何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