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男子微微低下頭,隔着上與下的距離,在半空中與夏侯淳視線相交。
兩人平靜地隔空對視,誰都沒有說話。
夏侯淳有一瞬間都忘了自己身處險境,隻是看着那雙瑞鳳眼的主人,心弦顫動不已。他們好像都是被老天折磨的苦命人,糗到了彼此痛苦活着的氣息。
慕扏敏銳的捕捉到了姬修銘的不同反常,雖然他什麼沒說,甚至臉上的表情都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可慕扏知道,姬修銘的心動搖了。
三年了,他等這一刻,足足等了三年。
那個天才神醫姬修銘,總算是被他救活了。
可慕扏卻忽視了一個最重要的事實,那個殺死天才神醫姬修銘的,也是他自己!
夏侯淳耳邊傳來雄獅的怒吼,她條件反射的移開視線去看那突然發怒的雄獅,不知是不是對這種貓捉老鼠的遊戲沒了興趣,大金對夏侯淳毫不留情的發起了猛烈的攻勢,熊掌一樣的爪子朝着夏侯淳瘦弱的身軀狠狠拍去,夏侯淳顧不得炸裂的頭皮,幾乎是貼着大金的爪子從洞口滾了出來,随即卯足了力氣往空曠的大方跑去。
隻見諾大的馴獸場内夏侯淳衣衫褴褛不顧形象發了瘋似地往前奔跑,她這狼狽的樣子哪裡還有半分屬于公主身份的影子,而在她的身後,大金四肢并用緊追不放。
顯然夏侯淳的反抗成功的激發了大金的獸性,隻見大金銅鈴大的眼睛充滿了血絲,仰天一聲怒吼,獅吼聲在空曠的獸場回蕩,它要将夏侯淳如同以往的盤中餐一樣,撕碎吞下肚。
耳邊呼嘯的風聲還有瘋狂跳動的心不斷警醒着夏侯淳她的身體已經到了極限,可她不敢停下來,更不敢慢半步,她知道,隻要她稍一松懈,下一刻她的身體就會被發怒中的獅掌拍碎。夏侯淳感覺自己的喉嚨越來越緊,胸口好像有什麼東西要蹦出來,更糟糕的是,她的右下腹内不知什麼東西緊緊揪在一起似的疼,這些身體上的疼痛她能強忍住,可最讓她絕望的是現實的打擊。
她被大疆王丢給了獅子果腹,很明顯他沒有給她生路的機會。所以就算她現在跪地求饒喊破了嗓子,都沒有人會,也沒有人敢救她。
那她這樣跑着又有什麼意思?
終歸還是死路一條,等待她的就是死無全屍!
想通所有事情的這一刻,夏侯淳反而覺得解脫了。她本來就是一心求死不是麼?而她之所以堅持到了現在,不過是身體對于求生的本能,還有……茯苓……
對,她還有茯苓,茯苓被那獄卒帶走後生死未知,她現在死了那茯苓怎麼半?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大疆,她是茯苓唯一的依靠!
慕犰眯着狐狸眼看着獸場内的女子,方才她那一瞬間的輕生念頭沒有逃過慕犰的眼睛,是什麼讓她又重新燃起了求生的欲望呢?這可真是有意思。
夏侯淳的體力已經到達了極限,她知道再這樣跑下去也不過是死路一條,反正都會死,與其累死,倒不如再賭一把!
出現這個念頭時,夏侯淳先是一驚,随後反應過來自己竟不知不覺中有了破釜沉舟之勢,難道這就是當年先生所說的自我意識?她……夏侯淳來不及細想,雄獅已經離她越來越近,她甚至能聽到耳邊傳來獅子帶着腥氣那黏黏乎乎的喘息聲。
情急之下她猛地擡起頭,又看向了那個身穿白衣的男子,也不管對方是否會武功,更不管對方有沒有那個善心,沖破喉頭的幹啞嘶聲大喊道:“求求你,救救我!”
少女眼中含淚,聲音絕望而凄慘,可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卻充滿了希冀。
姬修銘身軀猛地一震。
就是姬修銘震驚錯愕的那一瞬間,大金飛奔而起,對着夏侯淳瘦如紙片的身子張開了血盆大口,隻要一個眨眼,少女将命喪黃泉。
夏侯淳是大金所有的獵物中反抗最久的一個,這讓同樣身為人的在場侍衛和侍女們悲從心起,他們雖然見慣了大金進食,可始終是心中殘留的人性喚起了一點點同理心,偏過頭去不敢看接下來的血腥畫面。
此人留着還有用,現在可不能死,慕犰正要動手,身邊的人卻比他動作更快。
隻聽什麼東西破空而出的聲音,卻不見其影,慕犰微微放大了瞳孔去看獸場,隻見大金整個身子已經騰空,眼看着就要壓向少女嬌小的身軀,可下一刻,大金卻不知被什麼東西擊中,巨大的沖擊将它僵着的龐然身軀往後打出一段距離後随即仰面倒地,發出‘咚’的一聲巨響,俨然沒了方才的兇猛。
大金身上沒有任何外傷,可是卻實實在在的死了。
慕扏眯着眼看着沒了喘息的大金,這可是他細心用人肉喂養了幾年的愛寵,竟然就這樣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姬修銘不知用什麼暗器給弄死了。
須臾,隻見慕扏姣好的面容露出一抹笑,死了就死了,再養便是。
不過……“姬修銘,你這一招若是用在我身上,不就早自由了?”慕扏伸出手摟住白衣男子結實的腰肢,富有彈性的手感讓他一陣心猿意馬:“還是說,你不舍得呢?”說罷,低下頭就要去咬那張日思夜想的唇。
顯然慕扏對這種浪蕩行徑已經駕輕就熟,絲毫不顧及在場衆人的目光以及白衣男子的意願。
姬修銘不發一言,隻是厭惡的偏過頭。
他何嘗不想将慕扏這樣人面畜牲用銀針紮的千瘡百孔死無全屍,就是讓他死一千次一萬次都解不了自己的心頭之恨!
方才那招‘白毫破空’是師傅傳授他的師門絕招,須得将銀針埋在雙臂中,用埋針之人的血肉養着銀針,養的時間越久,‘白毫破空’的殺傷力就越大。而他的銀針,是出師那日師傅替他埋入的,這也意味着他正式成了師門裡獨當一面的弟子,接替了師傅懸壺濟世的重任。而他的師傅完成使命後,一手銀針也不再像從前那樣用的出神入化。
這便是傳承。
手臂中日日藏着幾隻銀針這其中身體上的痛苦自不必說,隻因‘白毫破空’一旦出手必取地方性命,可……
可這是置于死地而後生的絕招,不到千鈞一發萬不得已必不能使用,隻因‘白毫破空’有個緻命的弱點,那便是要用養針之人的雙手作為代價。
身為以施針聞名的神醫姬修銘,他對自己的雙手有着高于生死的執着,哪怕是死無全屍,他也想要保留一雙完好完美的手。
除了用雙手付出代價外,使用‘白毫破空’還有一個特定的條件,隻因‘白毫破空’是遠距離攻擊的招數,使用時須得保證敵方離自己有一丈的距離,否則距離不夠沖擊力太小,銀針打不進敵人的血脈之中無法置對手于死地,所以‘白毫破空’對于近距離交戰沒有絲毫的優勢。
可姬修銘心裡清楚,以慕扏的武功底子,有一丈的距離,足夠慕扏閃躲,他根本傷不到慕扏。
而他現在被慕扏下了散氣的藥,近戰之下更不是慕扏的對手,反抗隻會招來慕扏更惡劣無恥的對待,姬修銘隻能任命的随他擺布,隻盼着自己哪天能死了就解脫了。
姬修銘看着自己沾滿了血迹的雙手,他也不知道自己方才為何鬼使神差之下用了‘白毫破空’,等他反應過來為時已晚。
培養一個能夠埋入‘白毫破空’的徒弟需要花費數十年的心血,當年他少年得志,意氣風發,拒絕了師父早早收弟子的提議,他的自負讓他從未想過年輕時收徒培養,如今他的雙手已經不再完美,按照他現下的處境來看,要想收徒更是癡人說夢,如此……他的師門絕招,也算是徹底斷送在了他的手中。
他這一世虧欠師門,更虧欠師父。
姬修銘無力的垂下肩,往日那些屈辱都不曾讓他流過淚,如今……如今……
一滴淚從眼角滑落,他再也沒有資格自報師門了,他死後也沒有臉面去見同門師祖,他……闖下了大禍,他有罪,他有滔天大罪!
獅口逃生的夏侯淳渾身脫力猶如爛泥般仰面躺在地上,她注視着上方白衣男子失魂落魄的樣子,不知為何心也跟着沉重起來。方才千鈞一發時她并沒有看到是誰出手救了她,可她心中的直覺告訴她,那個人就是白衣男子。
夏侯淳本想對白衣男子笑一下,以表達自己的謝意,可不等她動作下一刻便昏死過去。接連幾日粒米未進,又心驚膽戰的逃出獅口,已經讓她的身體嚴重透支,再也提不起半分的力氣。
“啧。”慕扏兀自抓起姬修銘還在淌血的手腕:“天才神醫的手,可惜了。你知道的,我最喜歡的就是你這雙骨節分明,白裡透紅的手,姬修銘,你怎麼這麼不珍惜自己的身體呢?”
裹着愛意的甜言蜜語并沒有打動姬修銘分毫,他心中隻覺得惡心:“被你碰過的地方我都恨不得剁成泥喂狗。”
“咦……”慕扏搖了搖頭,笑眯眯道:“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狗,怎麼配吃你的肉?我才配得上。”說完,竟真的将姬修銘還在流血的手臂舉到身前,低頭含住了冒血的傷處,津津有味的吸吮起來。
直惡心的姬修銘渾身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