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疆王宮,慕扏卧室。
“後日便是我生辰了。”姬修銘躺在床上,白色的薄被褥隻遮蓋住了他的下半身,結實的胸膛展露無遺。他拿起床邊的白色中衣,隻随意的蓋在了身上,遮住那些紅紫的刺眼印迹:“跟你讨要個生辰裡。”
慕扏盤腿坐在他對面,聞言伸出手,修長的食指指腹點在了姬修銘方才還不斷求饒的唇縫處:“你說。”
姬修銘掩住眸中的厭惡,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些:“三年前我來大疆本是想用自己的醫術造福業,怎料誤入你這段孽緣,現如今你将我關在王宮内院已有三年一個月零九天,我隻希望在我二十四歲生辰那日,出宮去見見我三年前未見識的風景。”
“出宮?”慕扏歪着頭思考一陣,他的視線在姬修銘身上打量:“不是不行。”
姬修銘眉頭微皺,他不相信慕扏會有如此好說話,果然。
“姬修銘,這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你要我答應放你出去,那得拿同等的條件來交換。”
姬修銘對慕扏的惡劣人品早已知根知底,對于他提出這個要求也不覺得驚訝。但他還是得裝作一副屈辱又無奈的表情,用質問的語氣問慕扏:“你想要什麼?”
果然,慕扏很吃他這一套。姬修銘姣好的面容露出這幅楚楚可憐的表情,直擊慕扏的心,燃起他骨子裡惡劣又卑鄙的火苗:“我要……你當着大疆所有子民的面,匍匐在我身下。”
姬修銘沒有忍住,身子往旁邊一歪,不住的幹嘔。
這三年的屈辱對慕扏來說都還不夠,他竟然還想自己當着所有人的面如同牲畜一般臣服在他身下,怎麼能讓他不作嘔,不讓他憎惡!
慕扏見姬修銘那一副生不如死的樣子,眼中閃過一絲的失望,做他的王後就這般讓他屈辱?他不願,他偏要!
“怎麼,是太過欣喜了麼。”慕扏笑着這樣說,語氣中卻滿是嘲弄。
“能不能換個條件。”姬修銘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情緒不崩潰:“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
“姬修銘,你知道我不喜歡強人所難。”白皙纖長的手指緩緩劃過姬修銘細嫩的皮囊,不過是張臉而已,卻能讓慕扏日夜為之瘋狂:“尤其是你。”
姬修銘慘淡一笑,也不知是笑慕扏話裡的輕蔑還是嘲笑自己無能為力,事到如今,他哪裡還有讨價還價的資格。被囚禁這三年,他快連他自己都不認識了。
“我答應你。”姬修銘不再執着自己那可憐有卑微的最後一點尊嚴,反正很快這一切都會結束了:“這樣你滿意了麼?”
姬修銘眼簾垂下,将眸子裡的落寞一同合上,他們明明坐的這樣近,可慕扏卻覺得他離自己好遠。
很快,便來到了姬修銘生辰這日。
“淳兒,師父教你的,記住了嗎?”姬修銘将夏侯淳拉進房内,又不确定的問了一遍已經反複叮囑多次的話。“今日師父會和慕扏一起出宮,屆時這裡的守衛沒有平日裡森嚴,到午時大家都休息的時候,你帶着我這些年存下的銀子,從後院西腳處翻牆出去,出去以後你會看到一座山,你就朝着山的方向跑,中途會有一條河,我已經買通船夫在那裡等你,下船以後你就上山,隻要翻過那座山,就能看見大疆與泰平的交界處,月前霧仙與泰平交惡,一年前護送你來的南中将軍會帶兵從大疆經過去往霧仙支援,南中将軍人品很好,她若知道你被軟禁在這裡,一定會幫你的。”
夏侯淳看着手中姬修銘遞給她的包袱,眼中滿是擔憂:“師父,那你怎麼辦?”
“慕扏舍不得把我怎麼樣,師父會沒事的。”姬修銘笑着撫摸她的頭:“淳兒,你師爺叫糊塗針,是個醫術了得的遊醫,日後你若有緣碰到他,就幫師傅帶句話給他:頑劣徒兒不孝,留戀世俗,不能在他跟前盡孝,請他勿念。”
姬修銘像是要将後半生的事都交代個清楚似得,這讓夏侯淳有種不祥的預感,她雖在這裡沒有自由,可隻要姬修銘在她身邊,她心安:“師父,淳兒不想逃,我們就呆在這裡不行嗎?”
姬修銘知道夏侯淳生性膽小,她不是不想逃離這裡,她隻是害怕逃不出去:“淳兒乖,這裡不是你該待的地方,這裡不是你的家。”
夏侯淳哭着搖搖頭:“淳兒沒有家,茯苓死了以後,淳兒就沒有家了。後來有了師父,淳兒好像又有了家,淳兒不想離開你,這裡雖然沒有自由,可是有你在,淳兒覺得已經夠了。”
“傻孩子。”姬修銘将夏侯淳擁在懷裡。他何嘗不知道夏侯淳在泰平也不會有什麼好日子,可他隻能盡力護她周全了,再多的,他也無能為力。若要他像牲畜一輩子臣服于慕扏,換得他們倆後半生的安甯,姬修銘承認他做不到。“走吧,記住師父交代的。”
夏侯淳沒再說話,她知道說再多姬修銘都不會改變主意。
早膳過後,姬修銘就走了。像是他們第一次見面那樣,姬修銘穿了一身雪白的衣服,白到一絲花紋也沒有。那白色的背影,遠遠看着像是沒有□□的靈魂,又像是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夏侯淳看着白色的影子逐漸消失在視線裡,藏在眼眶裡的淚珠滾滾而落,滴在手背是那樣燙。
在忐忑不安中,終于熬到了午時。夏侯淳按照姬修銘的指示,跑到後院西腳處,那裡長着一叢灌木,扒開外面的綠葉,裡面赫然出現一個梯子。應該是姬修銘事先準備好的。
看見梯子的那一刻,夏侯淳忍不住又紅了眼眶。但現在不是傷感的時候,她快速爬上梯子,翻出了院子,從高高的圍牆上跳下來擡眼望去,眼前除卻一望無際的草原外,隐隐能看到前方的連綿山脈。夏侯淳顧不得許多,向着山脈的方向卯足了勁兒的跑。
她的體力本就不算好,跑了幾裡路已經是極限了。可那山脈卻還是遠在天邊,但是耳邊能隐隐聽到水流動的聲音。那清脆的流水聲帶給了夏侯淳重新邁開步子的希望,那裡有船在等着她,隻要上了船,就好了……
耳邊呼嘯的風聲,還有來自于自己喘息,幹啞的喉嚨如同被撕裂一樣疼痛,再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就好,夏侯淳隻能一遍遍的這樣提醒自己。
天上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雨,一開始隻是細小的雨絲,頃刻間越下越大,黑壓壓的雲層壓下來讓人透不過氣,那充滿希望的前方此刻就反倒像個沒有盡頭的黑洞,誰也不知道黑洞的裡面藏了什麼。可是夏侯淳無路可退,她隻能跑,一直跑,用力跑。
滂沱大雨說來就來,午後的風夾着雨珠砸在身上冷的夏侯淳不住的發抖。可無論她怎麼努力向前跑,那前方像是永遠也到不了的彼岸。夏侯淳擡起手抹掉臉上的雨水,随即又有無數的雨滴前赴後繼的往她身上招呼,怎麼抹都抹不掉。
夏侯淳隻感覺眼前一片模糊,突然,她沒注意到腳下一塊凸起的石頭,左腳踩上去時重心不穩,緊接着她的身體一歪,狠狠地摔了下去。
腳下是翠綠的青草,摔上去并不疼,可踩到石頭的左腳已經扭到了,腳踝瞬間腫了一個大包,就連輕輕碰一下都痛,更别提站起來往前跑。
這根本不可能。
隻是停頓了這一會的功夫,夏侯淳渾身已經濕透。她擡起頭看着前方,竟奇迹般的看到了姬修銘說的河。夏侯淳喜出望外,她也顧不得腳上的疼痛,匍匐在地上奮力的往前爬。
在廣闊無垠的草原上,她就像是爬行動物,沒有一絲的尊嚴,回歸最原始的形态,一點一點的往前爬行。
這一刻她終于明白了為什麼姬修銘不顧一切也想要自由。
往前爬的每一步,她都覺得是快樂的,興奮的,充滿希望的。
很快,她看到了停在河邊的小船,一個男人穿着蓑衣站在岸邊,在看到夏侯淳時,那人明顯的愣住了。随後他快步跑上前,将夏侯淳扶了起來。
男人問:“怎麼回事?”
夏侯淳攙着男人的手,将左腳擡起,隻剩右腳單腿站立:“謝謝,我沒事。”
聽她這麼說男人也沒再問,他道:“走吧。”
一直到坐進船内,夏侯淳還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男人站在船頭劃槳,大雨砸在河面上發出沉悶的響聲,河的另一邊是那座希望之山。當真正看清了這座山時,夏侯淳反倒不緊張了。
她心裡盤算着逃出去以後要先處理一下腳傷,不然留下後遺症成了跛子就做不了大夫了,人家肯定不能相信自己的醫術。
望着波光潋滟的湖面,噼裡啪啦的雨聲讓她昏昏欲睡,思緒混沌時,她仿佛看見船頭的男子在盯着她看,可等夏侯淳擡眼時,男子正望着河面,剛才那一瞬間好象是她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