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姓周名瑾瑜,字淵,是小姐叔父的嫡嗣,今日有幸拜見,特來緻意。”
周瑾瑜慢慢從面前正有着袅袅薄煙的茶盞上掀起眼,唇邊笑意柔和溫雅。
“此次造訪,是因家父與令尊有商賈之約,正欲與小姐商讨合作之策。”
“雖與姑娘初次見面,但不知姑娘是否記得這契約?”
他将那份契約據條從盒中拿了出來,擺在了姜念的面前。
面前的茶盞薄煙飄散了些,雙方的面容即看得更加清晰。
對視上周瑾瑜溫潤而含蓄的眼,姜念視線稍停一瞬,轉而垂眼将這份契約伸手拿到了自己面前。
契約上所寫着與所印着的章與洹朝所規定的法律無異,每個談成的條例在澄心紙上仔細的例着。
看上去是有理有據,可姜念落及契約最後落款時雙方的簽名與時間上,心底卻忽滲出了幾分發涼的寒意。
凡是經商,契約之事都重大。
可父親從未和她說過家裡有契約的事情,在與蕭映竹談成合約的時候也從未提及過。
這份契約到底是存在還是不存在?
這張紙到底是真的還是僞造的?
面前男人的探尋之意與先前蕭映竹探究的神色有幾分相似,但姜念卻能清晰地感受到他隐藏的試探與蕭映竹截然不同。
蕭映竹探究她的身份是為了建立合作的信任基礎。
而面前的這個人似還隐藏着莫測陰謀,如同裹着糖的毒。
周瑾瑜說的話若是真的,那現在來的時機也未免太巧了些,況且父親都知道她與蕭映竹合作了,為何不把這份合作推辭,連提都沒提?
但若是假的,那麼隻有一種可能。
他是蕭映竹因背後暗處所藏匿之事而來的人。
并且來者不善。
除了探尋她與蕭映竹之間是否有合約之外,他似還有一個呼之欲出的目的。
他在探究自己是不是真正的姜念。
就借着這難以分辨真假的‘昔日已定商賈之盟’來試探自己的身份。
若真按這個思路聯想的話,那這個人是不是到底真正的周瑾瑜也就有待商榷。
畢竟就如蕭映竹那樣,他也是查了自己的底,并且對自己是否是藥肆大小姐的身份起了疑心。
而若真是親戚的話,誰會無端懷疑自己親戚的身份?
而她壓根不知道在穿越來之前的家事,因此完全無法确定原主的親戚裡周瑾瑜這号人物是否真的存在過。
短短幾秒内,姜念暗地思緒掠及萬千,指尖因這些想法而有些泛涼。
她在台下輕輕攥住指尖,台上倒是一點弱色不顯,多出了幾分懊惱來。
“抱歉,我雖為藥肆的接管人,可家父一點兒也沒跟我提起過商賈盟約的事。”
“所以這件事我許是解決不了,得去找家父确認才行。”
結合在悅江閣與他所說的話的情況,姜念按自己判斷來看,周瑾瑜假的可能性更大些。
不過正因為假的可能性更大,所以她要按這事為真的來講。
這樣對自身的安全保障更多,還能減少自己對驅蟲劑方子的透露。
周瑾瑜對自己跑空的這件事也不惱,隻溫和的回:
“姑娘不必擔憂,契約一事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解決的,不過在下還是想問問姑娘的意思。”
他像是對這個問題有些思量,眸光若有所思地轉向别處,過了一會兒才重新溫和地看向姜念。
“抛去對其他關系的顧慮,不知姑娘本心是否有意願與在下合作呢?”
“雖然在下造訪這兒的時機有些不恰巧,有些趁人之危的意思。”
“但...”
他輕輕垂下眼,面容白皙如玉,在清輝的光下似透出幾分怅然。
“在下的家與梁都城相隔甚遠,途中不幸遭遇因年成不豐而流離失所的饑民,行路艱難,所以遲遲而至。”
“姑娘可否給在下一次機會呢?”
姜念平靜地對上周瑾瑜溫潤而又有些惘的眼,呼吸因突如其來的茶香而屏了息。
她微微移開視線。
“周公子,我是梁都藥肆的接管人,所發的言是代表梁都藥肆的,因此不能妄下定論。”
木桌上的糕點在斑駁樹影下點點透着亮。
姜念目光在糕點上停留幾秒,想到接下來因他這番話而必須所說出的言論,她展笑的容顔因心底的冷意而變得更柔了些。
“但你遠行至此,我自當盡地主之誼。”
—
周瑾瑜說了這麼番話,就為了引她說出這句話,而按事态的發展,這些話合情合理,她确實要說出來。
可偏偏這句話她并不想主動提出。
若是直接提出,掌控權便落到了他的手中。
這是避免不了的話題。
周瑾瑜來到這兒和她對話,無非是借着洹朝自古以來的待客禮儀,給了她兩個選項。
一個是合作,一個是送禮。
但比起合作,送禮的危險性還算小些。
話是從自己嘴裡說出來的,那麼她完全可以掌控自己該說或是不該說的話。
面對着笑意盈盈的姜念,周瑾瑜神色更加溫和,唇邊笑意像是漾出了春水般和煦。
“那就有勞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