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所想被他敏銳地一語道破,姜念清透眉目間多了些訝異,随即輕輕點頭。
“……你有派人去探尋那些人的蹤迹嗎?”
開口時本想說“閣下”,可稱呼到嘴邊卻轉了個彎,最終變回了“你”。
蕭映竹聽着姜念吐字時微妙的改變,神色無異,手下抵着的那卷韋編被穿堂的風吹翹起了邊角。
“雲岫已經派人暗自查明對方動向。他們暫時等待烏糜衆動作,短期時間内按兵不動。”
那些探子想接着烏糜衆鬧出的混亂趁機行竊。
姜念略微别開了眼,心中仍有些疑惑。
現在她隻知曉除去東瀾,還有一批似乎是洹朝内有關的人站在蕭映竹與昌德帝的對立面。
可這一方的人,她到現在都沒有窺及任何一絲有關他們的蹤影。
悅江閣的探子倒還好說。
可周瑾瑜呢?他會按兵不動嗎?
能在對她與蕭映竹合作有猜測的情況下,還會親自前去她的藥肆主動找她請教方子的事。
怎麼看都像能直接涉及敵方主謀的重要下屬。
雖知曉蕭映竹已派了雲岫去着手這些事兒,但姜念還是有隐隐的堪憂。
放任他這樣恢詭谲怪之人自由活動在梁都城,就似暗處随時觸燃的導火索,一不留神便燒的滿城燎煙,民不聊生。
人心最不可顧忌,周瑾瑜背後的目的為何,她探不清。
秦覽将桌上的卷軸浏覽過一遍,點了點墨卿命烏鴉寄來的其中一份。
“烏糜衆現在入了京城?是你上次派人封鎖重要信道之後?”
卷軸上的刻字很淺,記錄了幾個人名,那些人名都是近期忽然成為有官位的人。
洹朝的前皇帝有買賣官位的陋習,雖然在昌德帝繼位後,明令禁止這條法規,但仍有不少人為了追求錢财,在京城的眼皮下頂風作案,偷摸着進行交易。
卷軸上的人名皆是三四十歲的中年男性,在表面的職位上看不出什麼明顯聯系,但絲絲入扣着一個相同的環軸。
那便是救濟。
“嗯。”蕭映竹視線落在那卷攤開的卷軸上,稍微停頓了一瞬,語調透出一抹深意,“之前讓松吹和他跟進從信道入京的那批人蹤影,排查後的人便是以上這些。”
“就這些?”
秦覽輕輕擰起眉,指尖在各個人名上掠及一瞬,轉而又疑問道:“這些人的家世排查過了嗎?”
對面傳來一聲随意的輕笑。
蕭映竹散漫勾着唇,正想回答秦覽的問題。餘光見姜念正低頭思索着事,輕放在桌上的指尖被攥着發白,他随即擡起手将其中一份卷軸放到她跟前,暫且略過了秦覽的問題。
“姜念,無需多想,先看這份。”
竹簡卷軸因提起而發出清脆輕響,一份記錄着二皇子跟進行蹤的内容猝然呈現入眼前。
思緒被打斷,擡眸與蕭映竹巧然對上眼,心中倏忽心悸,指尖觸碰到冰涼的木簡,姜念微微挪開了眼。
秦覽饒有興緻地在對面兩人的交往中轉了個來回,又意味深長地收回視線,目光在自己面前的卷軸上停留了幾秒,在這兒有意無意地琢磨起來。
“我猜呢,這些洹都人的祖上都拜過主教?又或是就是主教裡的人?後來才遷入京城的?”
“……”
對面暗晦涼冽的視線即刻淡淡透在他的臉上。
似窺入他眼中隐隐蟄伏的毒蠍,秦覽摩挲手中的竹簡,挑起一抹與他那般漠然的笑容,眼中深邃似漆黑點燈,映着犀利如刀光的森寒。
“因為祖上那筆錢揮霍幹淨,先帝又将那些教清掃的一點兒也不剩,完全不能從其餘正經教裡擠壓出油水,因此和東瀾的烏糜衆搭了線?”
話音一落,四周倏然凝寂。
姜念閱覽竹簡的眼眸微動,輕輕擡起了眼。
身旁蕭映竹唇邊笑意散淡,眉目間看不出任何情緒。
沉寂中,秦覽沒察覺到氣氛微妙的變動,低頭将手中的竹簡輕輕合上,笑了聲。
“真巧,我也讓部曲查了。”
“你說桃郁她讓我們找的這一株植物有關藥方,而在京城查出的烏糜衆又與救濟有聯系……”
“她師父所說有關東瀾的事兒,不會和烏糜衆有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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琰帶路走在蒼郡城下的地下通道裡,舉着火把走着,旁邊石壁本存放着火種的火架已經老化,上面所繪的圖案模糊不清。
玄圭視線在壁畫上掃過一眼,随即繼續問:“所以蒼郡的消息發不出去?”
“嗯,被陛下暗中封上了。”
琰抿了抿唇,視線平靜地落在面前的分岔路口,随即選了其中一個方向走。
“蒼郡進易出難。”他的聲音低淺,靜了片刻後又道,“如獵囚籠。”
溪枕微斂着眼,輕輕撫摸着手中冰涼奇異的彎刃,似看着孩子般,眸裡閃過絢淡的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