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是如何心甘情願地走到這一步的?
或許從主動向姜父提出接手梁都藥肆時,心底就默認這場爛攤子由她來了結吧。
不然也不會想着去合作,接着……
拉扯出這一連串套娃事件。
—
黑子與白子在棋盤上糾纏厮殺,互不相讓。
待最後一子落定後,窗外天色已近正午。
蟬鳴聲聲,蕭映竹漫不經心地将那枚白子拿起,放到了棋盤的一側。
“于指揮使原先寸步不讓,卻在此處遲疑片刻,莫非心中有所觸動,聯想起了何事?”
他聲音散漫,似是無意一問,并不在意對方是否會認真回答。
于鶴目光冷淡地落在棋盤那一塊的空缺上,半晌後移開了眼。
“蕭國公猜測到了也無妨。”
“是嗎?”
蕭映竹收拾棋局的手一頓,饒有興緻地掀起眼皮,看向于鶴:“縱他日相逢她本人,你也亦能心如止水,不用私情論事?”
綠葉下,細密的陽光雨落在了窗紙上,深深淺淺的樹影透照到了幾案上,層層疊疊。
于鶴将擱置在一旁的棋盒蓋蓋上,語調無波瀾。
“公務之際,豈能容私情摻雜?此乃立身之本,為政之綱。”
他對上了對方透來的冷然探究視線,聲音平靜。
“某以為,蕭國公應當為洞悉此事第一人。”
“——莫非蕭國公還有别的看法?”
猝不及防被于鶴提及當年在京城發生之事,這問句相當于是揭了蕭映竹的老底。
窗紙上太陽雨的悶擊聲陣陣,被戳重了心事,蕭映竹眉眼神色也未變,唇邊笑意不見眼底。
“于指揮使心裡自有明鏡,又何須蕭某多言?”
“無論身處何地,他耳目如影随形,時刻檢查你一言一行。”
“蕭某今日之言或許多餘,但願于指揮使不見為怪。”
這話比先前剛到蒼郡時的語氣稍淡,但話中的犀利卻未減少,反而徒增了些許。
——若非是下了棋,發現了自己本無心去關注的地方。
蕭映竹也不會閑來沒事,去多言這一句。
隻不過經過方才幾個來回也有些收獲,他是把于鶴心中所想給探明了。
圓潤的黑子透出他冶豔的眉眼,蕭映竹垂下的眉眼無一絲情緒,漆黑的顔色在指尖相襯一瞬,便落進了深深的棋盒裡。
幾案上的棋盤沒過多久就恢複了下棋前的原樣,細密的雨絲透過窗棂支起的空缺飄灑進室内,落到收拾地整潔的幾案上。
隻不過即便眼前沒有任何能再讓他們争執不下的對局,話題也遠未結束。
心照不宣地對視後,蕭映竹眉眼疏淡了些,另起了一個比起方才私人感情糾紛外,更為重要的事。
“他的身份可查清楚了?”
于鶴微微搖了搖頭,眸底罕見地掠過一絲不解。
“原先是為孟堯部下不錯,但到底如何自然而然變幻成某的下屬還尚未查清。”
蕭映竹對這個答案毫不意外。
從姜念開口說出士兵和她有些關聯後,他便猜測到這士兵恐怕也是不存在于這時代之人。
隻不過需要借着他人的軀體,才能在這裡行走自如。
……和姜念的本身一樣。
想到先前來蒼郡前,雲岫遞給他的那份情報上所寫之事,蕭映竹隐去了眼底的暗意。
“無妨,更為重要的是于指揮使既然容其了他在此休憩,是不是亦能說明——你允許了他的存在?”
會有人莫名其妙的信任一個來曆不明,身份不明,神出鬼沒毫無蹤迹如鬼魅之人嗎?
哪怕他料事如神,常人若遇到,詢問起話來也會心懷忐忑。
更别說是在這權謀對弈局上厮殺已久的諸位。
言談上,秦覽同他一般,隻是明面上贊同了姜念的觀點。
但不必明說,姜念本人也對那名士兵的來曆頗為忌憚。
于鶴垂着眼,平靜地從棋盒中執起白子,落到了小目上。
“庭院深深難免草木叢生,若有清道夫前來修剪整理,即便是性情最為冷清之人,亦會以禮相待,贈予對方所需之物。”
“何況某所能給的饋贈,也隻不過是一間住所罷了。”
來去自如,遵循自然萬物之意。
這是他操守無數次戰役後,得出來的結論。
蕭映竹撚着黑子,絲毫不停頓地在小目旁側落下了一子。
“是麼?那于指揮使所以為,誰是能控制他之人?”
“錯失先機,即便地基再牢,也難以得勝。”
于鶴神情清冷,不緊不慢地拿出白子,按着自己的步調繼續前行:“正如蕭國公所言,因此,某也以為這次的想法與蕭國公毫無二緻。”
“既不激進,亦不保守之人……于諸位之中,或許隻有姜小姐尚可占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