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旅館辦公室門上“歡迎光臨”的牌子翻過來,另一邊寫着“馬上回來”,領我去旅館平房的另一端走去。走到半路Niki突然停住了腳步,矗在原地紋絲不動。我順着她的目光望去,隻見一間客房門口外的水泥地上有血滴,在燈泡下反射出陰森的倒影,貌似還沒有完全幹。
我與Niki面面相觑,她的臉色比我恐怕好不了多少,她焦急的扣起手指敲門:“旅館前台,請開門!”
附近仍舊盤旋着警笛聲,仿佛我開過來這一路不曾離開過我,化為一頭無形的巨獸追趕我開始瓦解的神志。我有種不詳的預感,胸口越來越緊,心髒狂跳地就要破膛。她幹脆開始握起拳頭砸門揚起沙啞的嗓門大喊:“你好!?有人在嗎?!你好!?如果有人在請勞駕趕緊吱個聲!”
Niki重複了幾遍依然沒有任何響應,她直接推開門,門沒有鎖,我跟着Niki進屋。
房間一片狼藉,空氣飄泊着刺鼻的怪味。唯一的桌子上堆滿了酒瓶,刀片,和一行又一行白粉末的痕迹。煙灰缸裡堆滿了煙頭。地上散落着包括我的外套在内的髒衣服和針管,床頭拴着繩子和皮帶,床單上殷着濕漬和血迹。除此以外屋裡空無一人。
福島來過——我在腳邊拾起了一隻美元鈔票疊成的蝴蝶,不同于他的生物筆記本裡精緻,有棱有角的千紙鶴,這隻蝴蝶手法粗糙,仿佛在心情慌亂或時間緊迫當中完成。我收起折紙,顫抖着手慢慢推開衛生間的門,水池,馬桶和浴盆裡沾有深紅色的血迹,細看之下混有咖啡渣樣的血塊,浴缸邊搭着一條沾有鮮血的浴巾。
“我操他媽的,這裡該死的發生了什麼?” Niki開始爆粗口,“這份工作超出了我的薪資等級,我他媽的需要個高工資的新工作!”
Niki掏出電話開始報警。我的手機在這個骨節眼上響了,我首先被鈴聲吓了一跳,緊接着祈禱着那是來自福島的電話。然而當我去出手機看向屏幕時,人生中第一次品味到什麼叫做熱鍋上的螞蟻:是Summer。
天花闆仿佛不斷地往下壓,我的身體在壓力下融化,彙成恐慌的溪流順着下水道流走。我立即摁下手機側面的按鍵将鈴聲調為靜音。即便如此,警笛聲連綿不絕地在耳邊回響,由遠到近,最終在附近戛然而止。我的雙腿發軟,沖出門時,一片海洋般地紅燈和□□交融在一起,把旅館淡黃色的樓渲染上一層謎一樣的紫色,像盛夏夜晚天邊的晚霞。
我粗喘着氣環顧四周,昏天地暗的世界在我眼前旋轉,視線一片混沌。我憑着本能往燈光和人影聚集的地方踉跄奔去。
一個灰白色頭發的警察喝斥道:“你看不到警戒線嗎?不許過去!”
我沒有停下腳步,舌頭不聽話的打結:“我。。。。我必須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
“你需要離開!”
我失聲吼叫:“你不明白!讓我過去!”
他揪住我的胳膊把我往相反的方向拉扯:“我不會再重複,現在就離開!”
“你他媽的不要碰我!” 我反掐住他的胳膊試圖迫使他松手。
“夥計,過來幫我把這個小兔崽子扔出這裡!”
我好想解釋自己的焦急和擔憂,以及自己的追悔莫及,然而即刻我被若幹位警察團團攔住。下一秒,我像一隻被撈進魚網,試圖爬出去的螃蟹,手腿并用盡力掙紮,手機早已摔了出去不知掉到了哪裡。我胸腔仿佛翻滾着沸騰的岩漿,迫不及待地要從嗓子中迸發出來:“不!!不!!放開我!!!他媽的放開我!!!”
右臂掙脫掉的那一刻,我将全身的力氣聚集在早已挂彩的右手,深吸一口氣,握起拳頭掄向那個将同伴叫來攔住我的灰頭發警察。
傷口在發燙,刺骨地疼,像有一團火在指關節燃燒。
我的臉被摁壓在了警車冰冷堅硬的車玻璃上,雙手被扭到背後,随即更加尖銳的金屬手铐緊箍到手腕上。那種感覺冰徹入骨,身體仿佛在慢慢結冰。下一件我能記得的事,便是坐在警車後座,透過加暗的防彈玻璃觀察窗外,熟悉的紐約夜景一幕又一幕在我眼前閃現,我的倒影在燈火中若隐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