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巧星暗自腹诽,手沒閑下來。她把紡輪及零碎雜物搬出箱,一件一件擺在門前的地上,以充當障礙物。進門人面朝下,摔個五體投地,再狠狠栽倒在這些零碎物什上。就算沒什麼大用,也讓人疼得發懵。
許巧星把能打開的箱子翻了個徹底。她還找到了一根長了黴斑的扁擔。她将扁擔抽了出來,擱到一旁。
許巧星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這雙失去光澤的手,因遭受長時間繩捆而供血不足,略微腫脹,上面糊了一層老灰,填滿了手掌紋路。原本幹淨的指甲裡藏着泥垢般的髒污之物,腕部又血肉模糊,時不時傳出令人皺眉的刺痛。
她原先有些無傷大雅的小潔癖,可這毛病已蕩然無存。
若放在從前,許巧星恨不得把手上一層皮洗脫,可她此刻心中對此毫無感觸,僅剩下強烈的求生欲。
她擡起頭,恰逢看見佳澤招手。
她走了過去,問:“怎麼了?”
佳澤強壓心中雀躍,指給她看:“木闆有搖晃,你摸。”
許巧星旋即伸手去摸,木闆果真有松動。她歡欣鼓舞,露出被抓後的第一個笑容。
幸虧自始至終皆沒放棄。
她給佳澤讓開位置,佳澤仿佛見到逃出生天的路即将在眼前打開,攢足勁,深吸一口氣繼續幹活。
若這樣可逃出去活命,那就盡善盡美了。
太陽漸落,雲霞暈染成不詳的鮮紅色,好似潑了漫天的血。從木闆縫隙間傳來的光芒越發混沌幽微,佳澤的手指又遮擋住一二,屋子内便昏昏暗暗,使人看不清楚。
許巧星立在佳澤身旁,盯着他一舉一動。她焦灼不安,可擔憂自己幹擾佳澤,便無聲安靜等待。
佳澤亦心急火燎,慣會偷懶的他頭一次這般竭盡全力。
終于,木闆被掰起一個角。
佳澤扭過頭,對許巧星笑了一下。他剛想開口說些什麼,臉色卻唰的煞白。
許巧星心中發毛。
猝不及防,他們同時聽見了那由遠至近的腳步聲。
一步,一步,接近。
佳澤手上的動作停了,表情變得猙獰,倏忽更加用勁去掰扯木闆。許巧星則摸索着走向門邊。
他們不約而同地各行其事。
她一手抓闆磚,一手持扁擔,心中無比強烈盼望門外的人不過是路過。
就差一點,隻要再多一些時間。
那咚咚腳步聲仿佛砸在心頭。
許巧星閉上眼祈禱。不管這世間有無神仙,不管是哪一路的神明,還請顯現神通,襄助二人逃過此劫難。
門外。一人啐在地上:“呸,晦氣。又不是我們抓來的,什麼雜活全給我們幹。外頭杵門子掙錢的又輪不上!當你爺是個屁!”
另一人冷道:“外面亂成一鍋粥。景哥聽令帶人,又被壇主派出門去。這喂蒙汗藥一事可不就落到你我頭上嗎?就算他本人在這,哪又勞煩他親自動手了?”
“每月領這點三瓜兩棗。早知道混成這樣,不如搞點正經生意去做。”
“少廢話,哪給你機會後悔?”
許巧星不寒而栗,心怦怦直跳,近乎要從胸膛裡跳出來,根本喘不上氣。
談話聲愈來愈清晰。
“反正外頭人皆知道綁了人。亂了正好,亂了才有油水。你說,怎麼好事就輪不上我們倆?”
“我們沒靠山呗。忙完了這事,咱們還要給劭哥送飯。你說,要不我們讨好讨好他?指縫裡漏點,也夠我們潇灑半個月了。”
“哪門子的劭哥?他先闖的禍,可連跟他的人都護不住,你又何必舔着臉去捧他?照我說,咱們先吃飽喝足了再去管他死活,我都快餓瘋了。如今他在禁閉,壇主惱了也不想見他,餓他一頓沒多大的事,橫豎不能告狀。”
“那行。待會兒先喝盅熱酒,再去後廚搞盤燴鴨肉來。”
說到此,兩人相視,哈哈大笑起來。
腳步聲停在門口。
許巧星所祈求的那位神明,恐怕沒有半分庇佑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