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盆大雨的夜晚沒有月光,忽明忽暗的火勢卻照出了那人挂在牆上的幾分黑影。
黎桢暗自松了一口氣。
不是鬼。
“那位大哥……?”黎桢遲疑了一下,這人在那裡待了這麼半天,怎麼都不吱個聲,“謝謝你的火啊,大哥你是來避雨的?”
這人站在紙糊的窗子邊,有風刮破了窗戶紙吹進來,也不知幹什麼站那吹了半天風。
黎桢往旁邊挪了挪,“大哥,要不你也過來坐?”
那人居然真的走了過來。
那人走來時,高大的身軀在火勢下顯形,黎桢暗自又稍稍往邊上靠了一點。
黎桢看着這人走到火堆前,腰間玉白的挂飾锒铛作響,腰間挂着一把劍,他盤腿坐下,昏黃的火勢照清了他的臉。
黎桢一怔,發現這人一隻眼睛居然戴着眼罩。
大哥先說話了,朝黎桢拱手行了一禮,黎桢依葫蘆畫瓢回了他一禮,這人道:“冒昧叨擾,在下嶽筝,乃京城人,途中忽遇大雨,暫借貴宅避雨片刻,還望主家海涵。”
這地方荒山老林,根本不是任何地方的途經處。
這人說得面不改色,想來也沒打算告訴他們來這的原因。
黎桢看向程憬,知道他肯定已經發現了這人的存在,也沒什麼表示,擺手道:“沒事沒事,這地方我們本來也不常住啦,屋内沒什麼布置,本就一個避風頭的用處,能為途經的友人提供一處避風港,也算一樁美談。”
說完,黎桢心下滿意極了。
這說法,無論是從哲理還是意境上,簡直都太有古人範了!
嶽筝:“多謝。”
黎桢看吃的還有剩:“大哥你餓不,要不嘗點?”
嶽筝搖頭:“無事,能在檐下暫避已是感激,不敢再煩擾。”
“這又不麻煩,”黎桢熱情道,“本來就是多的,你不吃我們也沒地方放,嘗嘗吧。”
嶽筝推脫不過,再次道一聲謝,接了過來。
黎桢發現他在這過程中頻頻看向旁邊的小妹妹。
孟兮何還在哭。
黎桢覺得這小妹妹經過剛剛那一遭,悲傷的情緒應該早就到頭了,沒想在還在堅持。
“小妹妹……”
孟兮何哭:“嗚……爹娘不要我了……”
“呃,哭沒用啊小妹妹,要不咱們一道想想辦法?”
孟兮何繼續哭:“我被抛棄了……”
“我們想——”
“我就是被抛棄了!”
孟兮何暗自咬牙,不管不顧,剛剛沒造勢成功,現在人都齊了,吓一個是一個,吓一對是一雙,吓一群是一窩,“我被抛棄了!他們,他們所有人都負我!”
黎桢詫異,小姑娘已經擡起了頭,瞪大的雙眼布滿了血絲,她一手捂面,顫抖的長指甲覆蓋了凸起的瞳孔,張大的口腔内獠牙瞬間變得細長,幾近蓋住了下巴。
她将手移開,俨然一副青面獠牙,神色癫狂地看向黎桢幾人,通紅的眼尾滴下幾滴血淚:“你們也要抛下我嗎?”
天邊白光蓦地炸開,照亮眼前高大細長的身影,陡大的雨水打在搖搖欲墜的屋頂上,幾乎要将屋頂砸碎。
這……這顯然已經不是一個小姑娘的模樣了。
明明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真正看到還是很恐怖啊!
黎桢的心髒跟着雨水的節奏跳來跳去,“那個,咱們有話好好說嘛。”
“雨妖,休想逃!”
一旁坐着的嶽筝突然發作,大喝一聲,刀劍出鞘發出一道尖細的鳴叫,刀光劍影間長劍猛然向前面的孟兮何刺去,孟兮何尖叫一聲,雨水轟隆砸下,真頂破了屋子,可憐黎桢才剛套的新衣服,又霍霍濕了。
黎桢:“……”
人家也沒說要逃啊。
他趕緊把傘打開,手忙腳亂地給孩子們都撐好傘。
孟澤原本睡在屋子裡唯一的小床上,遠離了是非之地,沒什麼事。
孟兮何驚叫:“你知道我?!你是什麼人!”
嶽筝一擊不中,劍身在雨裡打了個轉,重回嶽筝身側,嶽筝端立在大雨之中,面色凝重,“雨妖!你殘害冷杉嶺二十村民,天理不容!我勸你速速束手就擒,跟我去衙門等候問審!”
“呵!原來是朝廷的走狗!“孟兮何哼了一聲,“你放屁!别拿你們人族的那一套規矩壓我!我算是看清楚了,你們人族慣會颠倒是非!我既是妖,又何必遵守你們的規矩?我若不走,你又待如何?”
這雨妖如癡如狂,眼尾一點紅血化淚,淚流不止,當是世間血淚所化,得此“雨妖”之名。
黎桢被雨砸了個透心涼,欲哭無淚,朝程憬傾訴:“男主大戰殺人反派,何必殃及池魚啊。”
“男主歸男主,反派不一定是反派。”
黎桢一懵:“什麼?”
“‘一點鋒芒萬尺寒,半窗梅影未甘殘’,這是三娘給這位評的判詞,”程憬随口道,“腰間佩劍,獨眼玉郎。說的就是當朝三皇子蕭弘玉。”
黎桢看向眼前纏鬥的兩人,“哇靠,這麼帥?程科你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
那也是,不然之前程憬怎麼放心讓兩個陌生人和小孩子單獨在一起。
程憬不回答,卻說:“你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