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羲從沒見過此種生物,像鳄魚的變異種。
不知從哪裡傳來兩聲音調變化豐富的哨鳴,水下橫沖直撞的野獸轉瞬有意識一樣往湖心亭右側方向齊刷刷遊動過去。
與此同時,一聲接一聲充滿極度恐懼的凄厲尖叫從遠處響起。
淳于羲遠遠望去,看到一群類似秃鹫的大型飛禽利爪插進獵物的背部,随着不斷變換的哨鳴調整飛行方向和姿态,并做出一系列的高難度動作。
在一個俯沖,終于得以看清它們爪下獵物時,淳于羲瞳孔皺縮,隻覺渾身血液逆流而上手腳冰冷。
是人。是一個個被折磨到沒有人形,活像血肉團子的人。
遊廊上的看客嘴裡興奮号叫着什麼,還有站在高椅上振臂高呼的,淳于羲努力辨别半天才聽到他們喊的是“扔下去”。
其中有人等不及,竟一把撈起站在遊廊上被吓傻了的愣愣看着眼前一切沒反應的陪酒侍女,高高抛入湖中。
那侍女隻來得及嘶喊一聲,身形即刻消失在迅疾躍起的野獸張開的血盆大口裡。
隻留下一根濺上血的鵝黃色飄帶,如羽毛輕盈打着旋兒落在水面上。
這突如其來的插曲使在場所有野獸的情緒都到達了最高點。溢開的血腥氣讓水下的野獸開始躁動甩尾,陸上的野獸大聲叫好,皆看向遊廊裡剩下的侍女,蠢蠢欲動。
女孩兒們這才如夢初醒,反應過來到底在經曆什麼可怕遭遇。在最初死一般沉靜後,紛紛尖聲叫着逃竄。
場面倏時一片混亂。
此前埋于虛假平靜和諧下的暗流失去閥門控制噴瀉而出,帶着席卷一切的恐怖欲望。
又是兩個可憐的孩子被逮住丢到水裡,遊廊裡食盤酒杯案幾和各種擺設統統撞翻到地上水裡。
漂亮的披帛珠钗掉落,卷着殘破衣裙頭發披散,如飄絮四處艱難流散的搖晃身形後是驚悚畸形野怪在追趕,冷森森月光投下拉出一道道扭曲鬼影。
淳于羲從觀景台聚集一起歡呼的人群中擠出來,臉色蒼白地朝坐卧在後邊的楚容川走過去。
他還是那副事不關己的悠然樣子,嘴角揚起弧度不變,像是刻了半永久微笑。
虧她最開始認為他無害單純,這不就一披着羊皮的狼嗎!
這些人不把所謂底層奴才當人看,随意虐殺取樂在它們看來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淳于羲在這香爐境内經曆種種,早在來這場宴會前便預想過類似場面的發生,她反複告誡自己沒有能力救下所有人那就不要沖動。
她不是救世主,也擔不起這個責任。
說她自私也罷,她隻想先救在乎的人,其次在有限範圍内救其他更多的人。
她想得很好,也認為可以做到,畢竟這還是在一個不知真假的異世界,當成沉浸式劇本殺就行了啊不是嗎。
但真正站在此處,親眼見證了一幕幕血腥沒有人性的場景,擁有現代思想的淳于羲艱難克制住即刻動用法力的念頭,内心天人交戰。
她定定看着楚容川,肩頭因為憤怒和恐懼微微顫抖:“為什麼非要做到這種地步,你不是說過,我們目的一樣嗎?”
“啊~”楚容川挑了下眉,語氣疑惑,“仙女姐姐沒有看我給你遞的消息?我見沒有回複便以為你默認了呢。”
他胃口很好的伏案大快朵頤,時不時歪頭瞧一瞧下面的境況,像是在看什麼大型真人秀綜藝下飯。
“真是可惜,我以為我們志同道合呢。”
“誰他爹的和你志同道合啊!”
淳于羲徹底忍不住破口大罵——她真的萬分想沖上去撕爛這人虛假僞善的面具。
到底在裝什麼裝啊!他以為他是奧斯卡影帝?在這凹什麼狗屁人設呢!
随着這聲中氣十足的怒罵聲,楚容川人機一樣的模闆笑終于出現了絲絲裂痕。
他停下進食動作,遊離在後方的目光慢慢對上淳于羲發紅的眼睛,神色變得有些陰冷。
就在淳于羲攥緊背在身後的手镯,想着用盡所有法力擒賊先擒王,拖延時間等陸傾昱過來的時候,對面湖心亭裡忽然傳來一聲怒喝:“都住手!”
清脆鎮定的聲音在亂糟糟的吵鬧中異常突兀,明明不大,在場所有人卻都清清楚楚聽到了。
淳于羲一震,快速轉身朝湖心亭看去。
隻見湖心亭中央,蘭嫣站在人群最前頭,身影挺拔如松直直看向淳于羲的方向。風輕拂起她薄如蟬翼的亮色特質輕紗裙擺,像黑空中永恒閃亮的星火,微渺又耀眼。
眼神裡卻是藏不住的害怕畏懼,和望着淳于羲的惱火擔憂。
衆人全都好奇張望過去,在看清聲音主人模樣後,譏諷和嘲笑愈發放肆張狂。
羊圈裡的羊竟然還想反抗。
“喲。”楚容川饒有興趣對淳于羲道,“你的好姐姐在保護你耶,姐妹情深,好讓人心生感觸。”
你生個鬼的感觸。
“既然如此,那我就順水推舟做了這個人情。”
話音剛落。
下一秒,操縱飛禽的哨鳴猛地變了個調,為首的那隻尖嘴凸眼羽毛稀疏的大鳥松爪将折磨到沒了氣息一動不動的肉團丢入湖裡,然後轉頭朝蘭嫣俯沖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