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仲先一聽,便知裘智的心偏向朱永賢,頓感失落。他看了裘智幾眼,雖心有不甘,隻得怅然離去。
朱永賢看王仲先離開,忍不住抿嘴笑了一下,随後關切地問道:“你感覺怎麼樣?藥按時吃了嗎?”
裘智看他笑意盈盈,不禁也露出笑容:“好多了,藥也按時吃了。”
朱永賢看了看裘智的臉色,比上午好了不少,這才放下心來,溫聲道:“你上床躺着休息吧,我來看你一眼就走。”
裘智本以為他是來打聽案情的,哪知對方隻字未提,完全不像他的性格,心中暗暗納悶。
朱永賢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輕聲說道:“你好好養着吧,别回頭說兩句話又昏過去。兇手是誰已經清楚了,那些細枝末節不重要。”
裘智見他言語體貼,心裡一陣感動,嘴角微微揚起,露出一絲淺笑。
裘智覺得陳良醫不愧是王府裡的大夫,醫術明顯比自己之前從街邊醫館請來的大夫高明得多,不僅把自己從鬼門關拉了回來,連吃了幾天的藥,身體也恢複了不少。
午覺醒來後,裘智剛喝完藥,就聽門口傳來動靜。不一會兒,朱永賢帶着王府尹和劉通判進了門。
王府尹和劉通判一見到裘智,激動得差點掉下淚來。劉通判沖上前,一把抓住裘智的手,急切道:“裘公子,您可得救救我啊!”
裘智不明所以,急忙問道:“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劉通判顧不得客套,三言兩語把事情原委講了出來。
國子監裡的兇殺案,政甯帝早有耳聞,認為此事不過是小案,不曾催過順天府破案。哪知李守中破案心切,竟想讓柳遇春把這個鍋給背了。
柳遇春雖然隻是個從九品的學錄,但是正經的朝廷命官,有上折子的權利。他一紙奏章,将李守中的行徑告到了政甯帝面前。
政甯帝把王府尹找來問清了案子的來龍去脈,王府尹隐瞞了朱永賢拉着裘智上蹿下跳的事,着重說了李守中在案子中的表現。
朱永鴻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怒意,旋即平靜道:“既然兇手已伏法,你們盡快結案,将卷宗呈交刑部。”
這話聽着輕描淡寫,但王府尹明白,當今已關注到此案,容不得半點疏忽。然而,兇手已死,許多關鍵細節成了謎團,自己又沒裘智那腦子,哪知道怎麼寫卷宗啊。
他有心去找裘智,卻礙于朱永賢的命令,不敢貿然打擾。
過了數日,王府尹估摸着裘智的病好了大半,拉着劉通判求了朱了永賢好久,才讓對方心軟,帶着二人登門。
裘智聽完來龍去脈,清了清嗓子道:“張瀾生已自盡,許多事情隻是我的推測。至于是否和真相一緻,我也說不好。”
劉通判急得直跺腳,苦着臉說道:“裘公子,您别謙虛了!您說的就是真的!”
裘智看他急得都快上吊了,不再賣關子,開始分析:“其實這起案件全因孫富而起,張瀾生長相貌美,惹得孫富起了邪念。張瀾生不堪受辱,動了殺心。”
裘智回憶起案發前,王仲先與孫富争執後,張瀾生提到孫富時一臉不屑之色,想必他早對孫富恨之入骨。
劉通判問過國子監裡的同學和教師,孫富确實不安分,對稍有姿色的同學都下過手。隻不過他家是鹽商巨富,捐了不少錢,又走的是李守中的路子進來的,衆人對他的行徑敢怒不敢言。
張瀾生生得比女子還柔美,自是被孫富調戲過,若是因此記恨起了殺心,倒在情理之中。
朱永賢上下打量了裘智幾眼,眼中透出幾分擔憂,問道:“孫富的魔爪伸向過你嗎?”在他看來,裘智長得可比張瀾生好看多了,怕他曾遭受羞辱。
裘智搖頭道:“我入學時間不長,他應該還不認識我。”
劉通判眼見案情分析跑偏,趕忙打斷了二人的對話,問道:“張瀾生和李甲有什麼仇恨?”
他們已查清張瀾生和孫富之間的恩怨,可是張瀾生和李甲之間并無交集,為何要殺他呢。
裘智解釋道:“張瀾生與李甲并無矛盾,他真正的目标隻有孫富。殺害李甲,則是為了誤導衆人。”
劉通判聞言,忍不住咋舌:“他心腸太狠了!無冤無仇之人也能下此毒手。”
裘智接着說道:“他早就計劃好讓四兒作為替罪羊,隻要李甲和孫富都死了,大家就會認為四兒是替舊主複仇。”
劉通判聽得目瞪口呆,心底不由升起一絲寒意。他破過不少大案,卻從未遇到過如此缜密又殘忍的兇手。
裘智凝神細思許久,緩緩道:“張瀾生把現場布置得與杜十娘故事相呼應,也是為了讓世人相信四兒是兇手,複仇後畏罪自盡。”
劉通判一拍大腿道:“沒錯,就是這樣。”
朱永賢看劉通判認可裘智的推理,不禁覺得與有榮焉,得意地挺起胸膛。
王府尹皺着眉問道:“真正的兇器是什麼?張瀾生藏到哪了?”
裘智推測道:“真正的兇器應是一把冰制成的匕首。雖然春季夜晚氣溫不高,但足以讓冰慢慢融化。所以他才會在屍體上潑水,并放上水草,用來掩飾冰融化的痕迹。”
衆人聽罷,恍然大悟。王府尹沉吟片刻,又問:“冰匕首從何而來?”
朱永賢其實也有些好奇,這又不是現代,可以随時制冰。
裘智微微一笑,解釋道:“有硝石制冰法,何況張瀾生早有準備。他家有冰窖,可以在冬季時制作好冰匕首,放在冰窖裡。需要時,将匕首放進保溫容器,容器夾層放入碎冰,帶到國子監。”
白承奉一直站在一旁,他本以為裘智不過是個文弱書生,不像是會破案的樣子,現在看他分析得頭頭是道,不禁有些刮目相看。
裘智繼續道:“張瀾生在殺害李甲後,故意将兇器留在現場,也是為了加深刻闆印象,讓咱們誤認為,梅瓶裡的匕首就是兇器。”
劉通判聽得連連點頭,心中暗暗記下這些細節,準備寫入卷宗。
裘智喝了口水,潤了潤嗓子,接着分析:“還有一點,張瀾生家中有個小池塘,裡面長滿了水草。孫富和李甲屍體上的水草,很可能就是從張家的池塘裡撈出來的。”
他不确定古代是否有法醫植物學,但還是提出了這條線索,讓王府尹他們跟進。
朱永賢突然想起當初在謝月朗家裡,自己曾說過兇手故意将現場弄得一片狼藉,是為了誤導偵破方向,讓人以為是劫财,裘智的神色不太贊同,于是問道:“他為什麼要把謝家弄亂呢?”
裘智答道:“張瀾生擅長制作瓷器,想必送過不少瓷器給謝月朗。他擔心官府的人看到屋裡的瓷瓶多想,但又無法全部帶走,索性将它們打碎。”
“原來如此。”朱永賢恍然大悟。
裘智回想起案發現場的情形,又補充道:“他怕打碎瓷器的聲響會驚動鄰居或是打更人,便先将床單被褥鋪在地上,然後再動手打碎瓷器,這樣既能掩蓋罪證,又能降低聲響。”
“那謝月朗手中的玻璃珠又是什麼意思?”朱永賢追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