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永賢這一打岔,倒是把剛才楚衍的問題輕輕帶過。
楚衍擡頭看了看天色,随即說道:“我該回去了,後會有期。”
說罷,他翻身上馬,利落地一夾馬腹,朝着莊家方向疾馳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林間。
裘智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的背影,良久才回過神來。
朱永賢見裘智盯着楚衍出神,生怕他誤會自己與楚衍有私情,連忙大聲喊冤:“我發誓,我真是第一次見他,之前連他名字都沒聽說過。”
裘智微微一怔,随即握住他的手,低聲安撫:“與你無關。”他本想解釋,但又不願當着外人的面多說,轉而說道:“回去再說。”
幾人往山下走去,沿途林木幽深,微風吹過,金色的落葉從半空飄落。朱永賢随口道:“再過幾天,山裡的楓葉都紅了,景色更美。”
白承奉指着山腳方向道:“王爺,田夫人在前面。”
朱永賢透過樹林望了一眼,不以為意道:“不管她,咱們走咱們的。”
這路又不是莊家修的,人人都能走。她若是覺得尴尬,自個兒避開便是,沒道理讓這麼多人躲着她。
朱永賢與裘智攜手漫步下山,忽然,幾聲凄厲的尖叫劃破山間甯靜。
衆人以為發生了什麼危險,文勉立刻拔劍,嶽嶺的手也搭在腰間的寶刀上,目光如鷹隼般四下掃視。
不多時,一個身着紅衣的小丫鬟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她臉色蒼白,淚眼婆娑,見到裘智,竟一頭撲進他懷裡,哭得梨花帶雨:“公子救命!我家夫人被蛇咬了!”
朱永賢毫不客氣地揪住她的衣領,把她從裘智懷裡拎了出來,惡聲惡氣道:“田夫人被蛇咬了,你去找大夫啊,我們又不會看病。”
小丫鬟淚眼汪汪地看着裘智,哀求道:“紅兒已經去請大夫了,我回家找人擡夫人回府。路遇幾位公子,想請諸位幫忙。”
她昨天随田漁出府,認得朱永賢是燕王,不敢造次,又見他身邊的侍衛一個個殺氣騰騰,隻有裘智看着和善,便下意識地求他幫忙。
朱永賢不依不饒道:“找我們幫忙,動嘴就行,幹嘛往人懷裡撲?”
小丫鬟臉頰瞬間漲紅。她方才并非有意,隻是朱永賢身份尊貴,侍衛們又一個比一個氣勢駭人,她本能地生出懼意,待看到裘智,下意識地撲了過去,仿佛這樣能讓自己安心些。
裘智見她吓得瑟瑟發抖,語氣柔和地說道:“你别緊張,我們下去看看。”
昨天才見過田夫人,今天她就被蛇咬傷,而且今早莊家的護衛對朱永賢滿懷敵意。這兩件事湊在一起,成功地勾起了裘智的好奇心,他拉着朱永賢往山下走。
幾人來到山腳,隻見田漁昏倒在地,兩個小丫鬟守在一旁哭個不停。
裘智蹲下身察看,問道:“夫人是怎麼被咬的?”
一個碧衣小丫鬟哭道:“夫人每日都會下山,坐在那張石凳上等大爺回家。”
她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張石凳,哽咽道:“剛才夫人忽然說小腿疼,像是被什麼東西咬了。我看到一條蛇在地上遊走,紅兒趕緊查看夫人的腿,上面有咬痕,應該是蛇咬的。夫人受驚過度,昏厥過去。”
裘智聞言,俯身察看田漁的傷口,隻見她右腿上有兩個血點,間距約一公分,傷處既無腫脹,周圍肌膚也未見變色。
他的工作範圍主要涉及死者的病理和毒理分析,或是為受害人做傷情鑒定,沒有毒物治療的臨床經驗。不過從常識判斷,這蛇多半沒有毒。
田漁幽幽轉醒,感覺有人握住自己小腿,低頭一看竟是裘智,感受到他掌心的溫度,不禁又羞又惱,雙眼一翻,竟又暈了過去。
裘智無奈一歎,紅兒請來的大夫肯定是男性,田夫人這麼容易害羞,怕是又得暈上幾回,實在不利醫治。
一旁的紫衣小丫鬟焦急地懇求道:“幾位公子,求你們幫幫忙,送我們夫人回府吧。”
朱永賢看了文勉一眼,示意他把田漁背回家。
接連遇到兩樁意外,朱永賢不由興緻索然,又見日頭高照,到了午飯的時間,便與裘智回家吃飯了。
午飯後,裘智将朱永賢拉進房中,說起了早上遇到的楚衍。他提筆在紙上寫下“楚衍”二字,又寫了繁體的“衛”字。
朱永賢不解其意,迷茫地看着他。
裘智緩緩說道:“莊家乃楚國王孫,故取‘楚’為姓。我朝名為大衛,‘衛’字是行字旁,‘韋’表讀音。你們兄弟這一代字輩從‘永’,去頭便是‘水’。行加水,不正好是‘衍’字?”
朱永賢恍然大悟,連連點頭:“衛字去韋,永字去頭。你的意思是,莊家賊心不死,意圖颠覆大衛,砍下我們的頭?”
裘智沒有當着白承奉幾人說出此事,一來楚衍的名字由來畢竟隻是自己的猜測;二來,若自己判斷錯誤,因此掀起文字獄,罪過可就大了。
他遲疑道:“我隻是提醒你,留心一下莊家。楚衍與你素昧平生,提起你時卻咬牙切齒,顯然心存怨怼。前朝王孫行事比普通人更加謹慎,莊家給他取楚衍這個名字,若說是無心,難以讓人信服。”
裘智不了解楚衍的來曆,就算他的名字是在到莊家前取的,莊舟的父親既是一代大儒,莊舟的學識隻會在自己之上。自己一聽便能察覺到其中的古怪,莊舟又豈會想不到?
若是有心避諱,自然會替楚衍改名。如今還保留楚衍的名姓,着實耐人尋味。
朱永賢沉思片刻,附和道:“楚衍武藝不凡,若隻是個護院,未免屈才了。”
他自幼習武,雖然身手比不過文勉他們這種頂尖高手,但眼界還是有的,看出楚衍槍法不俗。
裘智無奈歎息,如果莊家隻是心中不服,借名字洩憤,倒也無妨。可若真的心懷異志,甚至到了招兵買馬的地步,便是血流成河的大事了。
朱永賢察覺到他的憂慮,輕輕摟住他的肩,在他額角落下一吻,又輕拍他的背,安慰道:“放心,我心裡有數,不會冤枉一個好人。”
裘智點點頭,心中懸着的大石總算落地。朱永賢畢竟是現代人,不會輕易羅織罪名,掀起冤獄。
裘智有午睡的習慣,午餐又攝入了碳水,這會兒眼皮打架,和朱永賢說完正事,便去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