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承奉的小算盤終究還是沒能如願,裘智親自進屋把朱永賢從床上薅了起來。
朱永賢打了個呵欠,又揉了揉眼,看李堯彪雙目布滿血絲,滿臉疲憊,想來一夜未眠,難得生出一絲愧疚,赧然道:“老李,不好意思啊,楚衍跑了。”
李堯彪素來沉穩,聞言隻是右眉輕挑,旋即淡淡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先去莊家。”
裘智推了下男友,朱永賢心領神會,立刻揚聲道:“我們也去!”
白承奉聞言,差點急得當場吐血。朱永賢本就是個哪有熱鬧就往哪湊的性子,自打認識了裘智,更是事事都要摻和一下。長此以往,萬一哪天遇上危險,自己這條小命隻怕也要搭進去。
一行人來到莊家,鄧指揮使急匆匆迎上前來,禀告道:“王爺,昨晚楚衍回來了。我們一直盯着,沒有人出來過。”
言下之意,楚衍仍藏在府中,而且莊家叔嫂也應該都在裡面。
李堯彪命手下将莊府團團圍住,冷聲道:“若有人膽敢翻牆逃跑,格殺勿論。”
等士兵們将莊府圍好,李堯彪這才領着衆人上前。
裘智以現代人的眼光來看,莊家屬于有賊心沒賊膽,教育兩句,讓他們寫個保證書就完事了。但在李堯彪的認知裡卻是莊家反迹已現,沒必要再和他家客氣了,當即命令千戶:“踹門!”
話音未落,莊府的大門“吱呀”一聲,從内緩緩打開。
莊陽立于門内,看到門外黑壓壓的士兵,臉上露出驚訝之色。
他對着朱永賢長揖一禮,起身後問道:“敢問王爺,這是何意啊?”
李堯彪上前一步,将他推開,森然道:“莊家意圖謀反,今日奉旨抄家。”
莊陽吓得面色如土,踉跄幾步,跌坐在地上,驚慌失措道:“冤枉!冤枉啊!天地可鑒,我莊家忠心耿耿,從未有過半點反心!”
李堯彪神色冷漠,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沖着身後招了招手:“搜!”
莊陽猛地撲上前,雙膝跪地,死死抱住李堯彪的腿,不見了平日溫潤謙和,歇斯底裡道:“李大人,草民對朝廷赤膽忠心!求大人明察啊!”
李堯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昨日楚衍在王府行兇,意圖刺殺燕王,口出狂言——‘複興大楚,莊家稱王’。莊陽,你還要告訴我,莊家沒有反心?”
莊陽的臉色變得煞白,聲音發顫地辯解道:“大人,楚衍隻是莊家收養的一個孤兒,與莊家并無瓜葛。”
“他真的是孤兒嗎?”裘智看莊陽急于撇清關系,提起楚衍時又一臉冷漠,忍不住打斷了他的話。
莊陽神情微滞,半晌後才咬牙道:“他與莊家,沒有任何關系。”
鄧指揮使冷笑一聲,嗤之以鼻:“昨日楚衍在王府失手被擒,趁着夜色逃回了莊家。”
莊陽眼神閃爍,一臉茫然地搖頭否認:“不清楚啊,我自從昨天早上見了楚衍一面,就再沒見過他了。”
李堯彪懶得在門口跟他浪費唇舌,直接一揮手,厲聲道:“進去搜!”
身後官兵聞令,如狼似虎般沖入莊府。
莊陽面如死灰,身子止不住地顫抖,哆嗦半晌,才沙啞着嗓子道:“草民忠心可對天日,李大人盡管搜查,莊家上下,絕無任何違禁之物。”
裘智覺得莊陽這話不假,昨晚楚衍逃回莊家,肯定将自己在王府的所作所為盡數告知,一晚上的時間,足夠他們處理證據了。
李堯彪不理會莊陽的辯解,讓人将莊陽看押起來,然後大步走入府中。
裘智看皇城司的官兵一個個窮兇極惡,不敢自己随意瞎轉,便跟在李堯彪身後,看他有什麼發現。朱永賢自是裘智去哪,他就去哪。
來到莊陽的院子,李堯彪的目光落在院角,沉聲道:“有人在這燒過東西。”
裘智明白,李堯彪口中的“有人”,除了莊陽再無他人。
他走上前,仔細查看,果然見青石闆上殘留着淡淡的焦黑印痕,地面還有被水沖刷過的痕迹。
李堯彪命人将莊陽帶來,裘智則在院中四處察看,想看看有沒有别的發現。
不一會兒,莊陽被皇城司的人押了進來。他已經吓得站站不穩了,全靠皇城司的人架着,才勉強邁步。
李堯彪面色陰沉,指着地上的焦痕,冷冷質問:“你昨晚燒了什麼?”
莊陽嘴唇翕動,支支吾吾半晌,說不出個所以然。
李堯彪獰笑道:“也罷,到了皇城司的诏獄,你自然會開口。”
裘智站在莊陽的卧房前,眉頭微微皺起。窗框與門框上殘留着數十個細小孔洞,看上去像是釘子眼。
他沉吟片刻,回頭看向莊陽,緩緩問道:“你之前囚禁過什麼人嗎?”
裘智懷疑莊陽曾在此關押某人,用木闆封死門窗,防止對方逃脫。
此言一出,莊陽渾身一震,臉色驟然煞白,眼中驚懼之色更甚,竟比方才被李堯彪審問時還要慌亂。
他深吸一口氣,竭力壓制内心的恐懼,卻終究難以鎮定。他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借着劇痛才勉強穩住心神,哆嗦着道:“沒、沒、沒有人。”
裘智狐疑道:“那你加固門窗做什麼?”京城不是沿海城市,不常刮台風,莊陽封死門窗,分明是怕人逃走。
李堯彪亦是萬分不解。按理說,燒毀物證才是大罪,莊陽被自己盤問,雖然害怕,但尚能自持,可聽到裘智的問題,卻表現得更加惶恐,太過反常。
他朝手下遞了個眼色,示意将莊陽帶下去用刑。裘智看不懂他們之間的暗号,邁步走入莊陽的書房,繼續搜查。
一進門,就看到牆上挂着一幅畫像,畫中兩名男子并肩而立。畫卷邊緣微微卷起,顯然經常被人摩挲。
畫面右側的男子嘴角微微上揚,眉目溫潤,眼中透着一抹沉靜從容,正是莊陽。
而左側男子與莊陽有八分相似,但氣質迥異,神色頗為不羁,一看就是放蕩風流的名士。
裘智估計此人正是失蹤四年之久的莊舟。
朱永賢看了一眼,贊道:“莊陽果然是丹青高手。筆力遒勁,形神兼備,落筆潇灑,感情細膩,真是難得一見的佳作。”
裘智目光微轉,看到畫作右側竟題着李後主的《破陣子》,不禁啞然失笑。莊陽昨夜已知事情敗露,焚毀之物不知凡幾,這幅畫沒一起燒了,如今怕是百口莫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