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前。
飛龍早已習慣了翔龍母艦整齊高效的艦橋指揮節奏,因此,對學院艦上這種近乎混亂的運行狀态頗感不适。
每次看到那群球形機器人在艦橋上橫沖直撞,他雖表面冷靜地側身避讓,心中卻恨不得把這些逼得他這個艦長讓路的,圓滾滾的鐵家夥們,統統踢飛出去。
飛鸢的态度則截然不同。她戲稱這些球形機器人為“滾滾”。
她可不覺得這些“滾滾”們有多礙事,反而将它們當成了有趣的跳躍障礙——她不僅自己玩得興高采烈,還愛在安國面前盡情炫耀自己的靈活身手。
每當得到召喚,她就笑嘻嘻地做個鬼臉,輕盈地翻身躍過一個又一個“滾滾”,像一隻活潑的小豹子般蹿到他們身邊,樂此不疲。
直到一個不識趣的“滾滾”,“無情”地讓她結結實實地出了一次“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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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午飯,飛鸢靠在中控台上打盹,擋住了一個“滾滾”需要鍊接的插槽。
這位一根筋的機器人毫不客氣地伸出幾條章魚般的機械觸手,把睡夢中的飛鸢卷起,倒懸在半空。
睡美人的美感,自是沒有的。
倒是一串口水,滴落下來。
飛鸢睡得蓬亂的長發,蕩來蕩去。
她猛然醒來,驚愕發現,自己竟然以如此狼狽的姿态,出現在點對點機炮訓練的全息圖中。
而映入眼簾的,是魏安國那瞬間瞪大,吃驚萬分的眼睛。
魏安國詛咒一聲就開始手忙腳亂地暫停程序,關閉視圖,生怕那些刺眼的激光束晃到飛鸢的眼睛。
“啊!放開我!放我下來!”
飛鸢羞愧得滿臉通紅,一邊遮臉,一邊大喊。
這位高智商的計算機助手,卻沒有安裝如何照顧人類的程序,那幾條纏繞飛鸢腰間的機械觸手,瞬間收回球體。
半睡半醒的飛鸢未及反應,已經重重摔落地面。
見勢不妙的魏安國,飛身躍過指揮台,一個魚躍,飛撲而至。
奈何,饒是他身高臂長,卻也沒來得及接住飛鸢。
“砰”的一聲,隻穿了作訓服的飛鸢被重重摔在堅硬的艙闆上。
飛鸢一骨碌便從地上爬起來。
六感敏銳的人,痛覺尤甚。
劇痛從背部傳來,飛鸢心中委屈,眼中淚光泛起,小嘴一扁,就打算開始嚎啕。
然而,看着那位已經從地上快速彈起,扶穩了她身形,連聲追問“傷到哪裡了?”的安國哥,她馬上改了主意。
在這位哥哥面前大哭出聲?她,不好意思。
飛鸢皺着小臉,心中盤算:
“哭?安國哥,會不會認為我是個嬌氣包……”
“已經很~丢~人~啦!”
“剛才,我該是一個帥氣的‘鹞子翻身’的……我悔!”
一番權衡,她忍着痛,硬生生地在臉上扯出一個笑容,低聲嘟囔着,
“安國哥,我沒事,”
“就是有點疼……”
“一點點,不是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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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飛行控制台前忙碌的韓飛龍,原本也急得沖了過來。
不過,他看到飛鸢自己靈巧爬起,料她沒事。
再細看她臉上表情,瞬間已是三變。
“哎呦,這是氣惱剛剛在安國哥面前出了大洋相嗎?”
飛龍,很不厚道地在一旁叉着腰,笑出了聲。
飛鸢羞憤難當,當即奉上眼刀一枚,伴随短信一封:
【臭哥哥——不、許、笑、——别忘了,我,也可以和海瑟姐姐聊~天~哦……】
飛龍秒回:
【鸢兒——哥不是笑話你,哥就是覺得吧,你剛才爬起來得太快了,都沒給安國哥扶你起來的機會……】
“……”
飛鸢皺眉,再次開始懊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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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龍忍着笑,走上前。
他輕咳一聲:“鸢兒,摔疼了吧?以後,打盹,可要找好地方——”
“哥,這些‘滾滾’橫沖直撞,簡直過分!你得想個辦法解決這問題!” 飛鸢已經回看了視頻——剛才摔得四仰八叉的樣子,真是難看死了。
魏安國将手中的醫療檢視儀放下,眉頭稍稍舒展:“嗯,還好,沒有傷到骨頭,隻是一些輕微淤傷,理療儀30分鐘搞定。飛鸢妹妹,你先别動……”
他拿起一隻皮下注射器,向飛鸢頸部注射了一針止痛劑。
“鸢兒,我和安國哥不是都沒時間嘛!瞧,安國哥要熟悉艦載武器系統,我要規劃修訂航線、整理隕石流數據、……”
飛龍轉轉眼珠,話鋒一轉,和妹妹商量道:“不過,鸢兒,如果你肯幫我忙,優化飛龍主機和狄安娜主機間的交互,我就可以試着将機器人的活動範圍限制在一個區域内。”
“要那麼麻煩嗎?給它們加裝無線通訊器不就好了——” 飛鸢眨眨眼,提出了一個解決方案。
“飛鸢妹妹,那可不行!學院艦沒有強力防護罩,艦内的無線通訊網很容易被護衛艦上的通訊屏蔽器完全阻斷。保險起見,我們隻能用硬件直連。” 魏安國回答道。
“裝一套反屏蔽阻斷的……”
“那太消耗能量了——艦上的能源供給不足。鸢兒,要是無線通訊能用,爸爸和蕭天桦叔叔還能想不到?” 飛龍揉了揉飛鸢的頭,歎了口氣,“别想着走捷徑了——我已經琢磨了五天,硬件直連,是唯一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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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妹倆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和盧克一起讨論起,如何優化學院艦子系統的交互。
一陣“嘀嘀嘀”的換班計時器的提示音響起。
飛龍揮揮手,道:“得嘞,鸢兒,哥困了,要去睡覺了。記着,你和盧克,隻能在模拟場景中推演,明天我醒來,再一起讨論如何修改配置……”
“我、知、道、了!哥哥,你都說了八百遍啦!”
飛鸢打斷了飛龍的喋喋不休,沖他甜甜一笑。
“好啦,哥,你快去睡覺吧。”
飛龍不由得皺眉:
——這丫頭的笑容,怎麼開始有點像海瑟?
——蜜裡藏刀轟我走……
——海瑟狡詐,鸢兒老和她聊天,可會學壞?
……
飛鸢抿唇,沖着哥哥離去的背影做了個鬼臉。
她随即轉向正在将她背部的理療儀取下的魏安國。
“安國哥,我哥呀,不是沒時間,是沒耐心,他總是想偷懶——還是我耐心,而且勤快些,對吧?“
“鸢兒,又在背後說我壞話?!” 正在步出艦橋的飛龍立刻回身,大聲呵斥道:“告訴你,我讓盧克把你腰環上的通訊屏蔽設置取消了。以後,别想背着我,和别人說悄悄話!”
飛鸢不由得臉一紅,心中嘀咕:“哥哥這是,還在介意剛才發生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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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飯前,魏安國開始在飛龍的指導下,試用腦機接口。
他打算在模拟艙中控制艦載武器系統,進行防禦訓練。
但,他竭盡全力,嘗試數次,卻始終不得要領。
這令一向心态平和的他也頗為沮喪。
——尤其是,他無法忽視,在虛拟空間中,不時從半空中俯視他的那兩對一模一樣的桃花眼.
那位有着肉嘟嘟的小臉蛋的Avatar,還動不動就會眉眼彎彎的笑起來。
“飛鸢妹妹,是在笑我笨嗎?”
“我看起來,是不是手忙腳亂?”
“哎,怎麼這麼多系統報警?”
“振作些……我一定能行,……”
“頭好暈……可是為什麼,她笑得那麼開心?我又做錯了什麼?”
安國心中翻騰着碎碎念,信息過載,情緒起伏,雜念叢生,一時間,腦子裡翻江倒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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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飛鸢隻是覺得,虛拟武器控制台前,魏安國使用的那個默認Avatar——好矮,好醜。
哥哥飛龍的腦機接口,平日裡,隻有他用。所以,他為自己設計了一個超級英俊高大威猛的形象。
而安國哥随機選取的Avatar,則是一張大衆臉,而且,比哥哥足足矮!半!頭!
爸爸看了,一定很開心。
聽媽媽說,爸爸對哥哥的要求雖多,但隻有一條,哥哥總是達不到——【身高超過安國】。
哥哥和她,都随媽媽,長個晚。
所以,10歲之前,哥哥比安國哥整整矮半頭。
11歲那年,哥哥開始竄個,攆得飛快,一度很得意。可是,眼看就差不到2厘米了,安國哥又竄個了。
哥哥隻好眼睜睜的看着二人的個頭差,又拉開到了5厘米。
哥哥為此羞惱不已——17年了,每次見面比個,他從來沒赢過安國。
媽媽安慰哥哥,說,“安國在飛翔之城長大,0.8的重力比地球低不少——自然高些。而你爸爸的翔龍母艦,為了保持官兵戰鬥力,重力一直設置為1.0。所以,飛龍你當然要矮些。”
但,爸爸卻不這麼認為。他輸了,就會遷怒哥哥,說他:太·不·争·氣。爸爸卻從來不提,他比博文叔叔矮半頭!
哎,哥哥,真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