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寒時把人帶回了法律援助中心。
朱大姐看着哭成淚人的憔悴老兩口,愣了愣:“小陸,這是?”
陸寒時正一手扶一個進門,輕輕搖了搖頭。
熱心的朱大姐就主動打來熱水,倒上熱茶,掩上門悄悄退了出去。
“陸律師……”
老兩口熱毛巾擦過臉,又捧上熱氣騰騰的茶,白汽一蒸,眼看着又要落淚。
陸寒時抽着紙巾,溫和了語氣,“總要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吧。”
尋常的人命案,被害人都由警方和檢察院代為伸張正義,律師向來是為犯罪嫌疑人一方辯護,可老兩口卻口口聲聲說自己的兒子死了,要讨回公道。
還有,什麼叫也在跟商氏打官司。
陸寒時敏銳地捕捉到關鍵字眼。
腦海中一閃而過:看守所大門口,自己正被老兩口跪拜磕頭時,黑色車隊降下的車窗以及車窗後,高華彬那張饒有深意的笑臉。
青年眉梢微動,面上仍是溫和地注視着對面人。
老兩口千恩萬謝地擦擦眼,你推推我,我推推你,可算是你一句我一句,哽咽湊齊了事情的原委。
他們的獨生子宋博宇,自小成績優異,雙一流大學計算機專業畢業後進入商氏集團總部,負責網絡安全方面的工作。
這本是件大好事。
商氏工資高待遇好,宋博宇一畢業就能入職五百強,工地上的工友們都豔羨誇贊宋家小子前途不可限量!
宋水生和江秋鳳夫婦倆每次聽到,嘴巴都能咧到後腦勺。他倆沒文化,千辛萬苦在工地上賣了一輩子力氣,才從山溝溝裡供出了這麼個鳳凰蛋,就指着他日後能在大城市紮住根,娶上媳婦成個家,過上大城市的好日子。
可沒成想,三天前,他們正滿懷憧憬地在工地上給兒子攢婚房首付,突然接到了宋博宇室友的電話,說宋博宇在卧室裡暈倒被送去了醫院。
老兩口急匆匆趕去時,見到的卻是搶救室醫生遺憾地連連搖頭。
“他才25歲呀!”
江秋鳳當場哭暈了過去,至今想到兒子蓋着白布被推出來的畫面,都忍不住嚎啕痛哭:“研究生畢業還不到一年!”
宋水生用樹皮般粗糙的大掌摟住妻子顫抖肩膀,笨拙地拍撫安慰,自己卻也沒忍住,梗着脖子别過臉去,喉嚨哽咽。
江秋鳳的眼淚止不住地流:“陸律師,醫院裡的醫生都說我兒子是累死的,博宇的室友也跟我們說,他經常淩晨兩點才下班,七點多又要出門打卡,周末也不休息……”
“但是商氏不認?”
陸寒時隻聽一半就猜到了結局。
“那群沒人性的王八蛋!”
江秋鳳悲憤咬牙:“他們說集團從來不鼓勵加班,我兒子在系統裡也沒有任何加班記錄,造謠說我們博宇一定有什麼不良嗜好,還、還埋怨他死的不是時候耽誤了他們的項目進度!”
“這樣啊……”
陸寒時垂着眸,指尖輕叩桌面,對資本家的敲骨吸髓并不意外。
恰好他家裡有個作弊器。
“我可以去查宋博宇的加班記錄,但是,”青年盡可能地溫和語氣,“你們也要如實地告訴我,那麼多律師,為什麼會找到我?”
還剛剛好堵在了看守所門口。
陸寒時從不相信任何巧合。
果然,江秋鳳漲紅着臉,猶豫低頭:“是、是我兒子同學說的,他也在商氏上班,說如果有人能幫上忙,那這個人一定是陸律師你,也是他告訴我們你今天會去看守所。”
“他在商氏的法務部門工作?”
陸寒時不出意外地揚起眉梢,語氣笃定。
“陸律師你怎麼知道!”
江秋鳳脫口而出,随即有些讪讪地哀求:“陸律師,求您千萬保密,我兒子沒了,他還要在商氏掙錢養家的,我怕連累到那孩子。”
連累?誰連累誰?
陸寒時靜靜地注視窘迫善良的老兩口一會兒,沒有道破殘酷真相。
他把人安頓在了法援中心附近的小旅館。
回家後大緻一說——
商廷昱就從代碼山裡擡起頭,笃定:“你要接這個燙手山芋。”
“指名道姓地找到我,又是一條人命。”
陸寒時挑了挑眉:“再說了,這可是高華彬親自下的戰書,我當然要接。”
他把脫下的外套挂到床邊,走過來,一目十行地掃着屏幕裡商廷昱正從系統裡檢索出的數據,視線最終落在右上角那張青澀帥氣的員工證件照上。
“還真沒有加班記錄?”
“系統有删除修改的痕迹。”
商廷昱修長有力的手指在鍵盤上翻飛。
陸寒時看着滿屏幕跳動的字符串,微微颔首:“他們草菅人命,自然要殺人藏屍。”
商廷昱泛灰的清冷眸子裡閃過一絲戾氣:“商文建那個蠢貨。”
爺爺過世才多久?
集團上下倒行逆施,居然鬧出了這種人命關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