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畢竟業内人,年輕腦子快,結合江秋鳳剛剛的話,即刻猜出了事實真相。
【死磕法師:我知道了!猝死的其實是她的兒子!也是商氏集團的員工!她說的那些話都是商氏集團對她說的!】
【怪不得,我剛還奇怪,進個廠談什麼福報、狼性文化,原來是大名鼎鼎的商氏集團(豎食指】
【可商氏不是出了名的效率高,加班少嗎】
【終于有人揭露了……董事長換人之後,大搞形式主義,工作量比以前多了兩倍還多!一天三個PPT,早中晚都要開會彙報!】
【樓上,我也商氏的,我懷疑猝死的就是前一陣網安那倒黴哥兒們】
【對個暗号,姓宋,新員工?長得又帥又乖】
【啊啊啊!我剛才看見了!屍檢報告真的姓宋!】
【難怪陸律師不說話,是他布的局吧】
【可為什麼要鬧這麼大,陸律師是跟商氏杠上了嗎】
【應該是不鬧大拿不到錢吧,姓高的自己也說了,非工作時間非工作崗位猝死隻賠一部分,陸律師想為這個大媽争取最大利益】
評論區衆說紛纭。
但不可避免的,跳出了許多匿名商氏員工主動爆料。
這也是陸寒時早就預料到的事情。
原因無外乎:兔死狐悲。
比猝死更可怕的,是猝死後得不到賠償還要被倒打一耙,比榨完汁被倒垃圾桶的甘蔗渣還要凄慘。
見高華彬僵着臉,愠怒地與自己對視,陸寒時挑了挑眉,又提醒了句:“難道高總監說了也不作數嗎?”
“作數的前提是你說的實話。”
高華彬反應過來,臉色緩和:“我查閱過打卡記錄,宋博宇生前的确沒有加過班。”
“騙子!”江秋鳳憤怒不已。
陸寒時稍一用力,按住了這位憤怒的母親:“你能保證?”
高華彬面不改色:“當然可以保證,商氏集團也從不鼓勵加班。”
可這話騙不過内部工作人員。
匿了名的員工們一年來怨氣比鬼都重,有了發洩場合,迫不及待地替自己和宋博宇張目。
【啧啧啧,因為不報加班就不用算加班費呀,當然不能算加班了】
【屁!老子上個月天天加班!累得要死,還要在下班點專門跑一趟打卡證明自己下班了!從七号樓跑到一号樓!吃的晚飯都要吐出來了!】
【呵呵,應該問,商氏現在還有人不加班嗎,保安大爺的狗都累死兩條!】
“你們有證據嗎?”
能看見彈幕的高華彬斂了笑:“沒有證據的話,這些評論已構成對商氏集團商業信譽的實質性損害,我會安排工作人員啟動證據保全程序,并通過法律途徑一一提告。”
原本熱鬧的彈幕頓時噤若寒蟬。
“太無恥了!”
夏一鳴咬着筆杆子好險跳起來。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的事實,高華彬居然還在狡辯!還拿法律吓唬人!
同時又有種深刻的悲哀。
勞動糾紛,工傷賠償,向來維權難,周期長,法庭上哭訴斑斑血淚的弱勢員工比比皆是。
宋博宇不過其中一個縮影。
他甚至還不是最慘的,他有為他追究到底的父母,還有仗義執言的陸律師,現在又鬧上了明面,商氏嘴上再硬氣,私下也一定會拿出重金封口。
可難道就這樣算了嗎?
夏一鳴心裡酸溜溜的,評論區被捂嘴的觀衆們同樣悲憤。
但怎麼可能就這麼算了呢。
陸寒時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善了。
他看了眼畫面外的商廷昱,後者會意,冷着臉敲擊幾下鍵盤。
演播室現場,高華彬背後的精美PPT眨眼間變幻成了密密麻麻的圖畫和文字。
【這是什麼?】
觀衆們吃驚地截圖放大。
【是宋博宇的加班記錄!還有辦公室的監控畫面!這不是公司内部的資料嗎?怎麼出現在這裡!】
高華彬在一陣騷動聲裡緊急回頭,血氣直沖腦門。
“這不是……”
這不是他安排下屬銷毀了的東西嗎!
怎麼會!
“如果高總監說宋博宇從不加班,那這些是什麼?”
陸寒時溫和清冽的嗓音在此時的高華彬耳中如同索命的閻羅:“還是高總監堅持,畫面的黑夜其實是白天,加班其實是調班,宋博宇再如何加班也沒有超過勞動法規定的每月最高36小時的加班時長?”
一顆豆大的汗珠從高華彬做工精良的襯衫領口滑下。
那張遊刃有餘的優雅假面被撕開了一條縫,露出色厲内荏的慌張。
陸寒時卻覺得,隔着屏幕,着實便宜了他沒被宋家父母和觀衆們物理群毆。
江秋鳳不受控制的絕望哭聲裡,青年的嗓音在演播室娓娓道來:“宋博宇猝死前一個月的工作總時長是476個小時。”
“之所以加這麼長時間的班,是因為他得到了上司的賞識,許諾他完成新項目可以拿到一筆豐厚的提成。
“他已經想好,要用這筆錢為年邁的父母買上一輛幾萬塊代步小車,讓他們不用再靠兩條腿和搖搖晃晃的大巴往返于塵土飛揚的工地之間。”
“你——”
高華彬想要制止青年的編造煽情。
陸寒時卻搶先一步曲解:“想問我為什麼會知道?”
他舉起一本厚厚的日記本,輕輕翻開:“這是宋博宇生前寫在日記裡的最後一段。”
青年冷冷地嗤笑:“和你想的不同,宋博宇在日記裡對加班毫無怨言,甚至非常感激商氏集團給了他一份當牛做馬就能獲得高薪的工作,讓他終于有底氣期待自己能帶給父母更好的生活。他猝死的前一天剛替爸媽看好了一款目标車型,還沒有來得及——”
“我的兒啊!!!”
江秋鳳聽到這裡,再也控制不住,抱着屍檢報告恸哭失聲,母親失去唯一孩子的痛哭聲回蕩在演播廳,聲聲淚下,椎心泣血。
屏幕外的不少網友不知不覺間也紅了眼。
尤其是,當宋博宇入職時的高清員工照出現在大屏幕。
照片的年輕人還很青澀,有着一雙黑葡萄似的大大眼睛,略顯内斂害羞地抿着嘴角,眼神裡還充滿着對未來美好希冀的光。
【天殺的,這麼年輕這麼帥氣】
【别說了别說了,我已經哭了嗚嗚】
【代入一下他父母,真的會心梗,商氏道歉!賠錢!】
【還要整改!勞動監察部門呢,一天上十七八小時的班,還有沒有勞動法!】
【我要去官網投訴,太過分了】
【給GWY小程序留言,商氏這麼大的企業搞内卷這一套,還想逼死多少人】
【我們一起組隊去留言!舉報!太沒天理了!】
評論區沸騰得像開水。
高華彬從網友們說要組團投訴起,臉色就徹底白了下去。
道歉,賠償,尚屬公關範疇。
一旦驚動政府層面,以商氏目前的經營狀态,絕不止要脫一層皮!
高華彬閉了閉眼,終于拿出殺手锏。
“讓直播結束,”他不再看滿頭大汗的導播組,盯着屏幕裡的青年,眼中精光一閃,“我可以給你U盤的密鑰。”
他賭的是陸寒時不知情徐家澍疑心病重,密鑰也要層層套殼。
高華彬說完,成竹在胸地整了整衣襟,似乎認定了對方目的達成,不可能拒絕。
他不知道的是,陸寒時兩世為人,最厭惡的,就是被人威脅。
“留着你的密鑰,”陸寒時微微一笑,撣了下袖口不存在的灰塵,如同撣走什麼令人惡心的垃圾,毫不在意,“去和約談你的政府官員談條件吧。”
怎麼會?
高華彬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