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風途拉着明月,一會兒非要跟她道歉,一會兒又不停地表述心意,不讓他說,他就委屈地認為明月讨厭自己,緊咬着嘴唇,強忍着眼淚,吭哧吭哧地哭。
可惜了,若是在白天,或是點上支蠟燭,就能看見他究竟是一副什麼模樣了。
想當初他臉上還未完全褪去稚氣之時,那水汪汪的眼睛真真兒惹人心疼,雖說大概也是裝出來的,可看得人心裡那是又癢又爽。
如今他出落成了個大小夥兒,五官輪廓愈發深邃分明,那雙無辜清純的眼睛亦多了幾分淩厲。
若是頂着現在這張臉,紅着眼眶委屈地落淚,明月覺得自己多半還是會把持不住。
迷迷糊糊做起春夢,身上燥得難受,硬生生給自己燥醒了,睜開眼卻看見張倒着的臉。
“你睡覺怎麼哼哼唧唧的?”
明月一抹唇邊,爬起身來,“洗完了?咱回。”
“嗯。”風途将之前系在河裡的魚簍伸到她面前,“看,河蝦,回去烤些小食給你佐茶。”
隻是二人如今哪裡有茶可飲?明月問他:“你在哪兒買的茶?”
風途得意道:“有甜葉菜。”他伸出另一隻手,手裡抓着一把剛洗過還帶着水珠的野菜。
明月仔細瞧了瞧,确認是野菜,他沒有神志不清錯采什麼羊糞蛋之類的回來。
不過烤蝦配甜葉菜湯?明月怎麼想都覺得不搭,“算了,我覺得不合适。”
昨天他還說會聽話,今天就不聽話地煮了甜葉菜湯,又做了烤蝦放在明月面前。
“你既不想搭,那你選一個,另一個歸我,這樣可行?”
明月毫不猶豫抱走了烤蝦。
蝦是在一塊平且薄的不規則石闆上烤的,若是放些油更像是煎了。
可惜家裡除了一小撮讨來的鹽巴,沒什麼其它可以調味的東西,明月也不許他做飯時放她的寶貝獾油,所以吃起來有些無法掩蓋的土腥味。
其實比起用獾油給他塗手,他更願意拿來做飯用。
畢竟手總是要變糙的。
吃着吃着明月有些猶豫:這真是蝦,不是自己出現幻覺看走眼了吧。
她撚起一枚,頂着陽光去看,烤蝦黃白泛紅的身體弓着背,須子長而彎的翹着,不是看走眼。
“怎麼,怕我下毒?”風途湊到眼前,“你現在就是求着我下毒,我也弄不來。”
“你前兩天不是下的很成功?”明月看了他一眼,見他頭頂彩蝶飛舞,随即别開目光看向别處,生怕那些蝴蝶變成一個個腦袋。
風途以為她惱了自己,閉上嘴委屈巴巴地抱着碗走開了。
天色漸暗,屋裡逐漸變得黢黑,風途眼前卻流光四溢。他躺在床上,好玩地看着一隻隻鶴從眼前飛過,忽感覺身下床闆微沉,随着咯吱咯吱的響動,有人躺在了自己身邊。
風途吓得一動不敢動,“你做什麼?”
明月沒聲好氣:“你不是害怕,非要我跟你一起睡。”
風途納悶,“我什麼時候說了?”
“昨天。”
風途如臨大敵,“我不記得了,你快下去,咱們現在是兄妹,你有沒有一點禮數?”
“禮數?”明月輕輕一笑:“昨天的事不記得,以前的事總記得吧,是誰曾經爬上了我的床,求着我——”
話未說完,就聽風途怪吼一聲,緊接着越過她跳下床,奪門而出。
明月愣住了。這又吼又跑的是什麼意思?翻臉不認人啊。
她随後跟了出去,見他也沒跑遠,就在牆邊蹲着。
“你怎麼了?”
“我沒事。”
明月彎下腰湊到他面前:“不像。我知道了,你在害羞。”
“沒有,我從不害羞,你快睡覺去吧,别煩我。”他說話耍起小性,起身先回了屋,留明月一人怔在門外。
清晨,明月在竈棚燒水的時候,聽到屋門打開,一擡頭正與風途四目相對。
“你好些了嗎?”
“好多了。”明月說着,将方才燒好的水遞給他,“我已經喝了兩鍋,這是給你燒的。”
這一日,二人除了吃飯喝水找地方“撒野”,其餘時間都各自在床上待着。
說來家裡就這麼大點地方,低頭不見擡頭見,又沒什麼添置,實在沒什麼好收拾的,就連裝作忙碌的樣子都沒機會。
所以次日天剛亮的時候,風途就迫不及待跟着劉柱去木工棚,都沒與明月說一聲,還告訴劉嬸明月在睡覺,若是來問有沒有見到自己,請跟她知會。
不想,今天飯間來送飯的不是劉嬸,而是明月,原本好不容易在鋸木聲中平靜下來的心思,又焦灼起來。
不過他焦灼歸他焦灼,明月可放松得很。
太陽大剌剌耀在當空,天氣又熱了起來,劉柱光着膀子在刨木花,手臂上一繃一繃的肌肉看得她根本移不開眼,更别說去打擾,提着籃子隻顧在棚外愣愣觀賞。
實際上劉柱與她同年,是個剛熟透的男人,模樣雖說不是她見過的男人裡最好看的,甚至不是她喜歡的類型,倒也算周正,有種恰到好處的質樸的憨實,像牛,像白日裡勤勤懇懇,到晚上橫沖直撞的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