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唐安顔笑眯眯的,音調好像小女孩在沖長輩撒嬌,“我說話您也不聽,又不是小孩子了,還在這走神12345的數數呢。”
餐桌旁的唐明晖啃完了雞腿,又撈出雞翅開始啃,電視節目樂得他咧着嘴露出兩顆豁牙。
唐安顔打了個呵欠:“累一天了,挺困的,我看小晖也不愛跟我一起待,那就麻煩爺爺奶奶了,我先回去睡了。”
“你給我站住!”
回應的隻有唐安顔的背影和隔壁小院的關門聲。
爺爺大罵:“死丫頭,真是氣死我了!”
“臭丫頭片子,爹媽不在給她嘚瑟上天了,林娟過兩天出院我非得跟她好好說說這事!”
屋子裡各有各的心思,卻無一例外被唐安顔氣到抓狂。
逆來順受者突然的覺醒和反抗,遠比從頭到尾都是刺兒頭更讓他們惱火。
更令他們焦頭爛額的是,進廠的事情已經拖了快三個月了,人事科今日跟唐振興說開春之前倆孩子必須有一人交自願放棄書,否則誰都進不了機械廠。
唐振興皺眉,為了兒子前程,他不介意跟自己大哥撕破臉。
他們唐家維持了這麼多年的和睦親情,似乎在這個春天之前就要分崩離析。
唐安顔回到自己家,脫離了這群冷血親戚,她心情大好,将今日所賺全部錢通通倒在床上,開始一一清點起來。
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數這些毛票數得如此心花怒放!
總計四十塊九毛。
唐振華作為機械廠四級工,二十多年的工齡,一個月才65塊錢,而唐安顔一天就賺了四十塊!
她上輩子賺錢賺到對錢都快沒興趣了,最終都化作銀行卡裡的一個數字。
但這區區四十塊,讓唐安顔感覺又一次點燃了賺錢的熱情!
家裡的菜已經消耗殆盡,米缸也已經見底兒了,唐安顔第二天一大早爬起來便急匆匆洗漱穿衣,朝市場趕去。
今日她要大采購!
她走得着急,剛出院門便見眼前黑影閃過,一個不留神兒狠狠撞了上去。
唐安顔連聲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待她穩住腳步一看,竟然是她那冤家堂弟唐澤宇。
唐澤宇顯然也尴尬到了,輕咳一聲。
他倆隻相差十來天的生日,打小就是同級同班,唐澤宇沒少欺負唐安顔。
但這小子對外還是護短的,主打一個唐安顔隻能我欺負、隻能給我一人寫作業。
叔嬸再怎麼虛僞,起碼在唐澤宇面前保持着良好的風度,故而前些年大人的恩恩怨怨并未影響到他們這輩。
唐澤宇捉弄她,卻也時常拿零花錢給她買吃的求她幫忙寫作業,總的來說還算親近。
但一畢業因為進廠的事情,二人關系一度降到了冰點,見面總是别别扭扭的。
唐澤宇推着自行車,車前筐裡放着買菜的布包。
他現在對着唐安顔就尴尬,又焦慮自己的未來,收回視線默默推着車子準備離開。
“你要去買菜嗎?”唐安顔問道。
“嗯?”唐澤宇驚了一瞬,磕巴道,“呃……是,去買菜。”
從他們七月份畢業,九月份參加招工考試,出成績、定人選,這半年時間過去了,同期同學都上班好久了,他倆還僵持不下,一起做無業青年。
唐澤宇每日也無事可做,父母上班,他便主動承擔起早起買菜的職責。
唐安顔一思忖,展開笑顔厚着臉皮道:“好巧,我也要去。你帶我一起可以嗎?”
“嗯?”唐澤宇詫異,他斟酌着沒答應。
别說他倆現在正處在僵持期很少交流,以前倆人一起上下學時候唐安顔也很少主動跟他講什麼,更别說提要求幫忙了。
該不會是……主動示好、跟他打親情牌逼他放棄名額吧?
哼。唐澤宇心裡冷哼,做夢,他一定會跟唐安顔鬥争到底。
既然政策給了他這個機會,那進廠的名額就有他一份,他成績差又怎樣?這機會來得堂堂正正。
唐澤宇心裡小九九連篇地往外冒,跟刺猬似的把全身的刺都立起來,氣勢洶洶随時準備進攻。
卻聽唐安顔幽幽一歎,語氣缥缈如霧:“我已經決定放棄進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