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次接過他的話:“選對人,便是一步登天。選錯人,則是身首異處。”
紀淮舟目光幽深:“不知谯山兄會如何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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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
霍少聞站在宮樓之上,眺望城東,烏壓壓的全是人。那處矗立着一座文昌閣,會試在即,學子們紛紛前去拜文昌帝君,祈願蟾宮折桂。
霍少聞立即轉身下樓,吩咐随侍鄭言:“文昌閣附近人太多,恐生意外。走,帶一隊玄甲衛去昭明坊。”
鄭言不解地撓撓頭,每次科考之時,文昌閣的學子都很多,以前也沒見侯爺去過啊。
霍少聞先一步去了昭明坊。
春日暖陽灑在霍少聞身上,他心中卻一片冷意,雙腿緊夾住馬腹,縱馬疾馳。
方才,他看見文昌閣攢動的人群,突然憶起一件事。
有位學子應試多年卻屢屢名落孫山,長期憤懑不得志,變得乖戾失常,竟在長嘉三十三年會試前,持刀從昭明坊的翰墨街殺到文昌閣。
當時有三十餘人死亡,一百四十餘人受傷。“江陵四才子”之一的徐驚風,就不幸死在這場浩劫中。
而那一日,正是今天。
霍少聞攥住缰繩的手直冒冷汗。
快點。
再快點!
他擔心的除了百姓們,還有紀淮舟。
前世紀淮舟并未去昭明坊,不會遭此劫難。可如今紀淮舟聽了他的話,正在昭明坊内尋找李次。
若他今日被那個瘋子傷到,或者……
“駕!”霍少聞一揮馬鞭,駿馬長嘶一聲,蹄聲如急雨般飄然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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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不好了,殺人了!”
紀淮舟正與李次探讨朝中局勢,忽然聽見一陣撕心裂肺般的慘叫聲,他探身望向窗外街道。
一片血紅跳入眼中。
在慌亂四散的人群中,紀淮舟看見一個正揮刀亂砍的人。
那人身穿青色長衫,書生模樣,面色怨毒兇狠,獰笑着大喊:“殺!我要把你們都殺光!你們都死了,這次魁首就是我的了,哈哈!”
紀淮舟悚然一驚,回首在屋内搜尋一圈,沒有可用之物,他立即跑出房間。
“快快,把門關上!”
源源不斷的人沖入天香樓,掌櫃的滿頭大汗,急忙指使夥計将大門關上。
許多人被擋在了外頭。
緩緩關閉的大門間,紀淮舟望見一雙雙絕望的眼睛。
随着陣陣猛烈的拍門聲,紀淮舟奔至掌櫃的面前,直接交代他:“兩件事,第一,把門打開,第二,找把弓箭。”
掌櫃的想拒絕,可不知怎的竟張不了口。
這個容貌平平的男人身上似有種強大的威壓,冰冷的視線壓得他擡不起頭,他艱難道:“這位公子,我們這是酒樓,哪有弓箭呀!”
紀淮舟沉着臉環視四周,視線掃過一個小男孩時,他眼眸微亮。
紀淮舟快步走到小孩面前,拿過他手中的玩具小弓,溫聲道:“借我一用。”小孩瞪大眼睛,沒反應過來,小弓就被紀淮舟帶走了。
緊接着,紀淮舟又去後廚拿了一把刀和木枝,匆匆上樓。
“程七兄,你這是……”李次瞠目結舌望着返回房間的紀淮舟,視線轉向他懷裡的玩具小弓,十分不解。
“救人。”紀淮舟迅速削着手中木枝。
“程兄還是等待官兵前來吧,這兒戲般的弓箭怎能救得了人?你就算削出箭矢,沒有羽翼它也很難射中對方,還可能會傷到旁人。”
紀淮舟沒理會他,手下動作不停。
須臾之間,木枝化為一支短箭。
紀淮舟奔至窗前。這麼一會兒功夫,街上又多了幾個被砍傷的人。
不遠處,那兇徒此刻正舉刀追殺一個白衣書生,書生傷了腿,一瘸一拐地往前跑。
忽然,白衣書生踉跄摔倒,一滴血水沿着刀尖墜入白色衣衫,洇出刺目血印。
肆無忌憚的狂笑聲中,白衣書生認命般閉上雙眼。
紀淮舟目光鎖定行兇之人。
擡弓,搭箭。
長刀劈下。
短箭破空。
接下來的情形,徐驚風此生難忘。
飲血長刀落下的那一刻,他的魂魄仿佛從肉身中抽離而出。
“砰”的一聲,人頭墜地,他眼睜睜看着自己的頭顱咕噜噜滾遠。
突然,一道細微而淩厲的呼嘯聲穿破長空,刺入耳膜。
徐驚風下意識睜開眼睛。
隻見那厲鬼般纏着他的男人雙目圓睜,渾身顫抖,一支粗糙木箭沒入他的太陽穴,血水汩汩而出。他身子猛地一晃,與手中長刀一同倒地。
長刀撞擊青石闆的刺耳聲響,喚回了徐驚風的神智。
他擡手摸了摸脖頸,頭顱好好的連在上面。
他沒死。
短暫的寂靜後,一陣劫後餘生般的歡呼猛地爆發,響徹蒼穹,躲在附近的學子紛紛上前扶起受傷之人。
徐驚風被兩個書生架起來,他望了一眼躺在地面上抽搐的男人,轉頭看向木箭射來的方向。
他對上了一雙沉靜雙眸。
徐驚風抱拳鄭重向那人行了一禮。
對方微微颔首。
徐驚風想答謝對方,奈何被砍傷的左腿疼痛難當,隻能先去醫館療傷。就在他正欲離開之際,忽見立在樓上窗旁的那人雙眸一亮。
他順着對方的視線望去,隻見自己身旁不知何時多了個騎着棗紅駿馬的男人。
男人一襲玄色武服,氣質卓然,雙眸正死死攫住窗邊人,眼裡寫着後怕與欣慰。
兩人對望。
窗邊人下巴微揚,笑容燦爛,露出幾分少年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