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杏抱春,吹香襲人。
況明踩着發白日光,穿過滿園春景進入側院,推開屋門時,鐘荥正赤着臂膀為自己上藥。
鐘荥循聲疑惑望去,看清來人的模樣,他大吃一驚,匆忙起身行禮。
況明大步上前,按住他:“快坐好,當心傷口。”
鐘荥惴惴不安:“況總管,您怎麼來了?”
他們這些侍衛都歸況兆管,況兆為人豪爽,賞罰分明,很好相處。他入府不久,況兆的兄長他沒接觸過,隻在府中老人閑談時聽過幾句。
對其中一句話印象極為深刻——
“别看況總管跟個白面書生似的,那手段可比他弟弟狠多了!”
在這一瞬間,鐘荥腦子裡閃過無數種可能。
他究竟犯了什麼錯?
鐘荥脊背發涼,恐懼如潮水般湧來,渾身僵硬,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直到銀燦燦的光芒射入眼睛。
“這些銀兩拿着,去找個大夫買點好的傷藥。這是殿下特意吩咐的。”
“啊??”鐘荥呆若木雞。
春日下的銀光刺得鐘荥兩眼暈眩,他暈暈乎乎接過況明手中銀子,感覺自己像是在做夢一般。
他這樣的無名小卒,竟有幸得到了殿下的親自關照。
鐘荥下意識地望向手臂,臂間傷口長約兩寸,并未傷及筋骨。對于在刀光劍影中摸爬滾打長大的他來說,這根本不算什麼傷。
鐘荥眼眶發紅,嘴唇顫抖着想說些什麼,可聲音堵在喉頭,怎麼也說不出口。
況明露出溫和笑容,溫聲道:“你是為殿下受的傷,殿下不會虧待你的。好好養傷,你還要負責殿下的安危呢。”
鐘荥心頭瞬時湧上一股激流,他挺起厚實寬闊的胸膛,麥色脖頸暴起條條青筋,眼神堅毅:“屬下定會早日養好傷,去保護殿下。”
又多了一個對殿下死心塌地的人。
況明眼底笑意加深。
杏花枝頭,鳥雀翻飛,況明繞過柳亭,行經桃林時漫不經心地想。
殿下是當真關心那些侍衛?或隻是禦下手段?
況明猜不透。
君子論迹不論心,在殿下手底下做事,他們全無後顧之憂,隻這一點就夠了。
況明轉到庭院池畔,遠遠聽見一聲呼喚:“大哥!”
須臾之間,那聲飄至耳旁,況兆一個翻身穩穩落在他跟前。
“大哥,殿下昨夜吩咐之事,你可有眉目?我想不明白,殿下要我們找的究竟是什麼人,摯友還是仇敵?”
況明目光越過況兆,落在枝頭一對親密啄着對方羽毛的小鳥上,語氣平靜:“都不是。”
況兆:“那是什麼?”
況明:“心上人。”
“心上……啊?心上人?!”
況兆驚得下巴都掉了,嘴巴大張立在原地,配上他呆滞的小眼睛,看起來活像一隻受到驚吓的呆頭鵝。
忽然,他一拍腦袋跳了起來:“殿下說,那人是個男人!”
“糟了,定遠侯竟有龍陽之好!殿下生得那般模樣,他八成會對殿下起色心。”況兆急得團團轉,“不行,我要去告訴殿下小心定遠侯。”
況明嫌棄瞥了弟弟一眼,拉住他:“你都能想到的事,殿下會不知道?”
“……也是。”況兆稍微安靜下來,仍不免憂心忡忡,“下次他來府上我要警告他,膽敢碰殿下一根手指頭,小心我的拳頭。”
況明欲言又止地看着他,臉上神情變了又變,吐出一句:“你恐怕打不過定遠侯。”
況兆:“……”
書房中的紀淮舟并不知況兆對他的擔憂,此刻,他正在為黔南之事驚心。
他細細翻閱各州奏報,眉頭緊鎖。
這一年來黔南幾州所交賦稅看似與往年相差無幾,實則少了許多。尤其是祿州,根據他的判斷,祿州去年賦稅遠遠不止州官收上來這些。可光憑輿圖和這些真真假假的奏報,他很難斷定究竟是哪裡的問題。
紀淮舟心中憂慮,一整日都沒離開過書房。
周照吉幾次前來請他用膳,他都沒理會,最後索性直接下令任何人不要來書房打擾他。
夜幕降臨,周照吉望着燭火通明的書房,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殿下一整日未曾進食了。
在書房外靜立半晌,周照吉轉身走向廚房,打算吩咐廚子熬盅補益溫中的膳湯,等殿下忙完了,為他補補身子。
燭火輕晃,紀淮舟伏案奮筆疾書。
一道人影忽躍于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