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A市數一數二、排得上名号的酒店。
當時的龔澤霖沒多想,做了這輩子最後悔的決定。
他打車到南禦國際酒店樓下,卻被告知當天有人包場,沒有預約涵不給進,在冷風裡足足等了二十分鐘,酒店經理才慢悠悠帶他走進了包廂。
包廂裡熱鬧非凡。
十幾個十八歲左右的少男少女圍坐在一起。
餐桌上擺放着一盤盤精緻的佳肴。
正中間的位子,坐着一個銀白色頭發的少年,他懷裡攬着一個人。
绯紅的臉頰,淩亂的碎發,微張的嘴唇,純白色的襯衣濕了一半,明亮清澈的葡萄眼蒙上一片水霧,是葉之瑜,龔澤霖從未見過的模樣,純淨,又摻了幾分似有若無的妩媚。
他看到清澈的眸子被蒼白有力的五指擋住了。
少年垂簾,湊到葉之瑜耳邊,咬牙切齒道:“不許看他。”
葉之瑜隻是輕哼了兩下,就被迫揚起了下巴。
那張豔麗散發着水光的唇被含住了。
他們在起哄,在嘲笑。
“晗哥,沒想到他真來了,人都看傻了。”
“怎麼辦啊?都沒留位子……”
“就讓他站着呗。”
江左晗親爽了,才放開懷中的人,悠悠道:“人家今天過生日,告訴酒店,上最貴的蛋糕,讓他坐在這裡,一口一口把蛋糕吃完了才能走。”
龔澤霖不記得自己怎麼離開酒店的了。
蛋糕不甜,含在嘴裡發苦。
他用勺子挖蛋糕的時候,江左晗也在親葉之瑜,從額頭到眉心,從鼻梁到下巴,每一處,泛着水光,牽起銀絲,晶瑩剔透。
龔澤霖的恨意随着蛋糕的減少也在慢慢增加。
他恨葉之瑜的愚蠢。
被自己學生惦記而不自知。
也恨葉之瑜死乞白賴地追他,要不然也不用受今天這份委屈了。
都怪葉之瑜。
所有的一切,因他而起。
所以,當他簽下合同,正式轉正後,心中是暢快的,罵葉之瑜髒,轉身離開的那一瞬間也是暢快的,甚至收下了送上門來的三千,據說是感謝費,他也心安理得。
這些,都是他龔澤霖放下尊嚴得到的。
偏偏,葉之瑜還要去騷擾他的同事。
這家人果然都蠢。
不會以為區區三千塊,就能約到全國聞名的專家醫生吧?人家可不圖錢,而他一個一無所有的實習生,又有什麼本事幫他媽更換單間病房?
是葉之瑜沒有分辨是非的能力。
怪他幹什麼?
不滿的情緒壓抑在胸口,面對江左晗的質問,他卻不敢反駁,含糊地解釋:“葉之瑜之前确實求助過我,我也讓同事幫忙問了,還以為奏效了呢,沒想到是你在從中安排,都是誤會。”
“那就道歉吧。”江左晗的語氣平靜如水,危險的氣息止也止不住地往外溢出:“怎麼道歉,不需要我教了吧?”
龔澤霖嗫嚅了一下幹裂的嘴唇,謙卑道:“……我明白。”
道歉簡單。
但三千塊怎麼辦?
龔澤霖剛談上一個小康家庭出生的男朋友。
為了擺闊,已經花了不少錢。
龔澤霖煩悶地挂斷電話。
三千塊……送不起就别送啊。
别都到他手裡了,又要還,真晦氣。
……
臨睡前,葉媽媽打來視頻。
她穿着藍色住院服,面孔浮現出病态的白色。
離開刀已經過去兩個月,葉媽媽雖能夠下床行走,卻未完全康複。
“媽,高壓氧艙做了嗎?”
開完刀後,葉媽媽雙腳虛軟無力,幾乎站不起來。
醫生說,每天做一次高壓氧艙有助于更快恢複。
“做了,小梅扶我去的,你舅舅來,他會陪我做。”
葉之瑜白天上課,餘下的時間需要做兼職,舅舅跟媽媽感情好,但也有自己的事要做,不會天天來醫院看媽媽,隻能花錢請護工。
小梅就是醫院裡幫忙照顧葉媽媽的護工。
“那就好。”葉之瑜點了點頭,又問道:“最近睡得着嗎?”
“挺好的呀。”葉媽媽沖着他笑。
葉之瑜看到媽媽眼底淡淡的烏青,心裡發酸。
他知道,媽媽的隔壁病床住着一名植物人,呼吸道不暢,一天裡幾乎有一半的時間在打呼,老年人睡眠淺,自然會受影響,媽媽怕他擔心,甯願忍着也不肯表露出來,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媽媽,再過幾天,你就能住上單人間了。”
“真的嗎?”葉媽媽愣了愣,疲倦的神态染上幾分欣喜:“是不是那個龔學長幫的忙?是的話,我們要好好謝謝人家,上次三千塊的紅包,你給人家了吧?”
“……不是他。”說起龔學長,葉之瑜的語氣明顯失落起來:“是江左晗,我們該謝的,一直是江左晗,我之前……搞錯了。”
“啊……”葉媽媽對江左晗印象深刻,一副叛逆毒舌不太有禮貌的樣子,實際在她看來,這孩子沒什麼安全感,可能原生家庭的緣故還有些缺愛,但心眼是好的:“瑜瑜,不是媽媽說你,這段時間,常聽見你在自己房間裡嘀嘀咕咕、自言自語地講他壞話,你呀,是時候好好地反思一下自己了。”
……什麼反思自己。
葉之瑜有苦難言。
江左晗對他做的每一件事,都難以啟齒。
又怎麼能直白地跟媽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