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窈有些好奇地小聲問一旁的二表姐裴芙:“為何大表哥來見外祖母,也要戴着面具?”
裴芙悄聲告訴她:“大表哥的面具是聖上賜的。這青銅獸紋面具就代表九幽司,戴着這張面具的人,便是九幽司指揮長。所以大表哥隻要出現在衆人面前,都要戴這張面具。我們幾個堂妹都沒機會見過他的真容呢。”
“我見過。”另一位表妹裴苗神神秘秘地說。
“騙人吧,你怎麼見着的?”裴芙睨眼道。
“大表哥在外要戴面具,但私下在祖母跟前是不用。有一回,我去祖母屋裡請安,他剛好也在,撞見了。”
裴苗這麼一說,裴芙也起了好奇心,問:“大表哥長什麼樣?戴這麼一張面具的人,應該怪吓人的吧?”
裴苗嗤笑,說:“裴家哪兒有長得醜的。”
“那倒是,裴家的都是美男子。”裴芙說:“就連那個混的,都有副好皮囊。”
裴芙口中的“混的”,是她親哥裴遠。
“大堂哥長得很俊俏的。”裴苗捂着嘴小聲說。
“比二堂哥還俏?”裴芙追問。他們二堂哥裴朝,是京城數一數二的美男子。
裴苗兩手捧着點心,頭點成小雞啄米,“比二表哥還俏,長得特别白,眼睛黑黑的。”這不就是面白如玉,濃眉大眼麼。說到這兒,幾位姑娘輕聲發笑,又不敢太過放肆,發出幾道氣音,就忙捂住嘴。
俊俏?
甯窈再次望向裴台熠面上那張猙獰的面具。
那面具着實難将它和俊俏二字聯系在一起。
裴台熠雖聲名狼藉衆人避之不及,但在老太太面前卻挺像一位普通、孝順的孫兒。他躬身選茶、研茶、泡茶,然後親手奉到祖母面前。不知為何,甯窈總覺得他和外祖母之間的氣氛,并不像普通的奶孫。外祖母待裴台熠這個嫡長孫客氣有餘,而親昵不足。甯窈猜測,多半是因為裴台熠一出生就被抱到宮裡,相處日子太短的緣故。
“孫兒今夜還有公務在身,不便久留,今日特地來跟老太太請安,讨杯清水就走。”裴台熠奉完茶說。
“心肝兒啊,這都年關了,今晚還要出去?”裴老太太體恤地說。
“越是年關,宮裡事越多,每年不都是這樣子。”裴台熠說。
“走之前,先來見見你的兩個小表妹,認個臉熟。”裴老太太沖甯窈招了招手,叫她和妹妹過去。
隔着青銅面具,甯窈感覺兩道灼灼地視線落在了她的臉上。一股巨大的壓迫感讓她下意識垂下眼來。
她在桌下握了握甯曉的小手。甯曉的掌心汗涔涔的,直打哆嗦。
她引着甯曉到裴台熠面前,規規矩矩行禮,但左手放在右手上時,不小心手背貼了一隻茶盞,燙得一哆嗦。這個動作在旁人看起來,卻像是被裴台熠的面具給吓住了。
“表哥好。”
青銅面具後那道銳利的視線稍稍一顫,一道幽暗的流光轉瞬即逝。
裴台熠沒開口言語,隻沖她微微颔了颔首。
裴台熠隻坐了一盞茶的功夫,便出去了。臨走前,他給她二舅遞去了一隻盒子。裴瑞看到那盒子,霎那間面色大變。
待裴台熠出去,屋裡凝重的氣氛才逐漸平複,幾位女眷繼續陪着老太太說話。
裴老太太拿過甯窈的手,說:“明年窈兒就該及笄了吧?”
甯窈說:“是,明年就十五了。”
裴老太太說:“親事還沒訂吧。”
沒想到她的婚事這麼早就被提上了日程。
夢裡閻關山冷漠,決絕。
親眼看着她和妹妹被燒死也不為所動。
這樣的男子,她絕不會嫁。
甯窈攥了攥手指,斂下心中的波瀾起伏,偎着外祖母撒嬌道:“外祖母,我不要嫁,我要一直陪着外祖母。”
裴老太太笑了起來,憐愛地将她往懷裡摟了摟,說:“莫說孩子氣的話。窈兒放心,外祖母一定給你挑一個你喜歡的,稱心如意的好郎君。”
幾位舅母笑了起來,三舅母說:“老太太還是别說了,再說,窈兒要臉紅了。”
裴老太太身體易乏,提前離了席,他們幾個小輩便繼續自行用餐。
用完家宴後,姆媽背着甯曉回去。
回去的路上,姆媽跟她說起他們下人那桌上談論的轶事:“陳家昨晚被點黑燈了。全家男人流放邊疆,女人從宅子裡趕了出去,自謀生路。那陳家老爺的二房小妾,跟裴家二老爺有私情,表少爺從她屋子裡搜出來了二老爺的一枚印章來。今晚表少爺來赴宴,就是為敲打二爺的。”
難怪她二舅舅一看到裴台熠遞過來一隻盒子,立馬臉色大變。今日是家宴,外祖母就在堂上坐着,他們這群小輩也都在。裴台熠偏偏就要在這個場合來遞東西,可不就是讓他二舅舅臉上不好看?
看來她大表哥,真是個狠辣的角色。
姆媽也感慨:“再怎麼說,他也是晚輩,二老爺也是長輩,怎麼能對長輩如此冒犯,當着那麼多人的面叫他下不來台,豈不是以下犯上?”
“但二舅舅的确做錯了,”甯窈說。
她倒不是為大表哥說話,僅僅隻是覺得事情本該是如此。做錯了就是錯了,不應該因為是長輩就可以不被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