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頰白如暖玉,幾乎能看到光潔前額上一圈細細的金色胎毛。
纖長的睫毛随着她說話聲輕輕顫,每一抖動,就灑落下一層細碎的金光。她的手指仿佛會法術,讓無形的面皮乖巧聽話,任她捏圓了又搓癟。
一隻栩栩如生的金元寶,誕生在他的手裡。
裴台熠有些愣神,仍不知道怎麼就包好了。
“這個是你包的,到時候你吃這個。”甯窈又拿來了筷子,在給他的這隻餃子上做了标記。
“我也要我也要。”甯曉叫了起來。
“好,小曉也有。”
于是甯曉用筷子分别沾了青色的酸梅枝,和紅色的臘梅枝。“點紅點的餃子是小曉的,點綠色小點的是‘裴吉’哥哥的。”
餃子下鍋煮,多餘出來的餡料加入藕丁、荸荠,團成肉丸子下鍋油炸,院子裡很快充滿肉香。
“嘭……”一串串煙花在頭頂爆炸。
甯窈抱着甯曉在院子裡看煙花。
一轉眼就是子時,空氣裡淡淡的硫磺氣息消逝,這個年就算過完了。
甯曉坐在椅子上垂着頭,小腦袋好似小雞啄米,一點又一點。
姆媽也頻頻捶着自己泛疼的腰。甯窈便叫甯曉和姆媽去睡,等哄好甯曉再出來,“裴吉”卻還沒回去。
他正在院子裡幫忙劈柴,脫了外衣和披風,隻穿一身黑色單衣。
寬廣的肩撐起了衣服的肩角,肩膀處緊實有力的肌肉,在每次動作時緊繃出清晰的流暢的線條。看到那如山脈起伏的肩背,甯窈莫名想到姆媽對他的那句評價——“身體很好。”
“裴吉”身闆看起來的确紮實,這些粗活重活做起來像修仙,輕飄飄的。
甯窈有點難為情地摸了摸臉,朝“裴吉”走了過去,“裴吉哥哥,你别做了,我請你來家玩兒的,怎麼能叫你幹活。”
“沒事。”裴台熠道:“就這一點活,我一會兒就幹完了。”
他繼續将木塊劈成柴火,又幫甯窈打好了明日要用的水。
裴台熠幹活時,他安插在甯窈院子裡的暗衛們都快要哭了。
這是個什麼意思?
嫌他們活幹得不夠好?
但他們已經将院子清掃得夠幹淨了啊……都能照鏡子了。
裴大人究竟是從哪兒又找來了這麼多活表現自己……
甯窈怎麼勸“裴吉”也不聽,便在旁邊幫着他打下手。
她沒“裴吉”力氣大,就做些撿東西的小活。
将“裴吉”劈好的木柴撿起來,擺放整齊。
等“裴吉”将柴火全劈好。甯窈去廚房裡端來些青梅和茶。
兩人圍着銅爐,一邊烤火一邊吃宵夜。
“裴吉哥哥,你家都是怎麼過年?”甯窈有些好奇地問。
裴台熠斂眸。
他除夕要麼是待在九幽司,要麼是待在地牢。
和其他尋常普通的深夜,于他而言沒什麼區别。
甚至因為每年除夕都在隆冬,所以地牢比往年更加陰寒。
他從懷中拿出一隻小酒囊,抿了一口驅驅寒意,道:“就随便瞎過過,不怎麼好玩。”
甯窈興緻勃勃地挑揀着青梅,扔進嘴裡,道:“你家過年不好玩的話,那就來我家玩,我家過年可好玩了。”
裴台熠看着甯窈,并沒接話。
她似乎喜歡青梅的酸甜味兒。
專從碟子裡挑些顔色偏青的果子。
咬一口,臉就皺巴起來。
“嘶嘶,這顆太酸了太酸了。”甯窈吃了一隻過于澀的青梅,忙吐着舌尖找水喝。
但兩人面前的茶盞早空了,隻有裴台熠手裡還有一隻小水囊。
甯窈不疑有他,就将裴台熠的酒囊拿去喝了一口。
烈酒入喉,隻覺得更澀。
“這水好辣……”甯窈暈乎乎地說。
裴台熠臉色驟變,他立刻擡手就托上她的下颌,“吐出來,那不是茶。”
那是酒。
甚至不是尋常的果酒、甜酒,而是濃度極高的燒刀子。
在陰冷地牢裡,隻有這麼烈的酒才能驅寒。這酒普通男子喝一口都能倒,更不用說甯窈這種從沒喝過酒的小姑娘了。
但甯窈已經将酒咽了下去,那酒從舌尖燙到了嗓子,她隻覺得肚子快要燒了起來,頭也變得沉甸甸的,眼前天旋地轉。
“甯窈?”
她聽到“裴吉”在喚她。
她雙眼迷不愣瞪地望着眼前晃動的“裴吉”,突然咯吱咯吱笑了起來。她擡起小手,在“裴吉”鼻尖臉頰上亂戳亂點——
“一個裴吉哥哥,兩個裴吉哥哥,三個……哎呀!别動,我要數錯了。”
她在椅子上手舞足蹈,搖搖晃晃。
裴台熠不得不将她抱住,才不至于叫她跌到地上。
柔軟的身體入懷,甯窈無力地頭倚在了他的肩上。
帶着酒香、青梅澀的香氣,輕緩的從她唇中吐出。
宛若一片晶瑩透亮的雪花,冰冰涼涼地輕飄飄地,降落在他顫抖的喉結上。
她的呼吸是冷的。
貼着他脖頸的臉頰皮膚是冷的。
但她卻讓他的小腹裡燒起了一團灼熱的火。
他的身體僵硬到微微有些發抖。
像一把已經徹底拉滿了弦的弓。
下一瞬要麼飛箭離弦,直入靶心。
要麼弓斷箭沒,玉石俱焚。
他一隻手扶着甯窈柔軟如柳條的肩。
另一隻手無聲地攥成了拳。
他甚至能聽到自己骨頭折搓的聲音。
太陽穴裡的一根經脈突突跳動。
他壓抑地發出了沉沉的喘息。
其實,他已經忍她很久了。
給了她無數次機會。
叫她走,讓她走。
可她呢?
偏偏不聽。
一次、兩次、三次四次無數次……
非要擠進來闖進來賴着不走。
所以,這些都是你自找的。
裴台熠惡劣地想——
引狼入室。
養虎為患。
識人不清……
這些都是要付出代價。
所以,真活該。
活該被他這樣對待。
他輕顫的手,托住甯窈她小巧的下颌,将她的頭擡了起來。
然後低下頭,溫柔地吻在了她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