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語氣程澤再熟悉不過,初中乃至高中他聽到過無數次。程澤不敢隐瞞,将如何欠時蘊玉錢,如何還債一一告知。
盛禮聽的認真,随即教導:“小孩子脾氣要收一收,這次是人家不計較,如果碰見個難纏的,我又不在你身邊,你該怎麼辦呢。”
程澤小聲嘟囔:“誰知道那兩盆花那麼貴。”
“你說什麼?”盛禮沒聽清。
“我說,盛哥說的對,我以後不會了。”
“嗯,阿澤,剛才你說的那個人叫時,時什麼?”
程澤連忙道:“時蘊玉,怎麼,盛哥你認識啊?”
盛禮陷入回憶,“如果不是重名的話,他小時候應該跟我爸爸學過畫畫。”
“真的?這個世界也太小了!”
盛禮面上沒有遇見故人的喜悅,反而叮囑程澤:“阿澤,跟時蘊玉相處要講究分寸,做事也要認真,尤其是金錢上的往來,每一筆開支都要有明細,省的日後遭人诟病。”
“哎呀,盛哥你是不是太小心了,我看時蘊玉不是這樣的人。”程澤覺得時蘊玉雖然裝了點,但人還是挺大方的,值得交往。
盛禮無奈地捏了捏眉心,阿澤一如既往的小孩心性,算了,自己多留意吧。
“盛哥,我想下西紅柿雞蛋面,但是我不會,你教教我吧。”
在程澤心中,盛禮無所不能。
“哪有,您過譽了。”時蘊玉笑道。
主任捧着老幹媽茶杯:“小時謙虛喽,我們這裡都是些老家夥,好不容易來個懂電腦的,我們都稀罕你呢。你個小年輕不要嫌我們才是哦。”
時蘊玉内心煩躁但面上不顯,笑呵呵與主任打機鋒,待主任将杯子裡的水喝了大半,才一揮大手:“哎呦,沒注意時間都那麼晚了,小時啊,快下班回家吧。”
等時蘊玉回到珍珠巷已月挂樹梢。
站在302門口他如夢似幻,竟然讓程澤搬進來了,讓他闖入自己的領地。
時蘊玉沒有開門,靠在牆上摸出一顆煙,思考自己這麼做的原因。
大拇指和食指揉搓煙嘴,揉到海綿扁平,時蘊玉想出了答案——他太無聊了。
他的人生匮乏到四個字足以概括——按部就班。
時蘊玉是一棵樹,一顆早早被規劃好用途的樹。
被灌溉,被修剪,被施肥,直至成為園丁心中最完美的景觀樹。
而程澤像一隻啄木鳥,閑來停留在樹上,不管不顧的叽叽喳喳,扇動翅膀梳理毛發,順便掏空樹幹,雖然範圍不大,時間不長,後患無窮,但時蘊玉能感受到一絲樂趣。
這就夠了。
鑰匙旋進鎖孔,發出咔哒一聲響,時蘊玉低頭輸密碼,剛輸到7,門就開了。
程澤站在門邊,笑容燦爛:“你回來啦。”
時蘊玉不動聲色掃視程澤,他穿着圍裙,圍裙上有金元寶的圖案,應該是程澤自己買的,腳上穿的是他買的拖鞋,程澤沒穿襪子,黑色襯得他的腳更白了,腳踝細瘦能看見青色的筋絡,時蘊玉破天荒覺得羞赧,移開視線,發出低低一聲嗯。
“你傻了?”程澤趕他進來:“快關門,蚊子都飛進來了。”
時蘊玉換上和程澤腳上款式相同的灰色拖鞋,瞥見廚房一片狼藉,“你在,家幹什麼了?”
“嘿嘿,你有口福了,鍋裡還有面呢,我給你盛一碗?”
時蘊玉直覺有詐:“不用,我在外面吃過了。”
“嗳。”程澤拉着長腔,傾訴不滿,他把時蘊玉拉到飯桌,按着他坐下:“我給你做飯,你這個當雇主怎麼能不試菜?嘗過味道如果不滿意我才好改啊。”
這話說的滴水不漏,時蘊玉找不到反駁的點,他抿了一下唇:“一點就好。”
程澤給他盛了滿滿一碗,多的都要溢出來,程澤小心捧着碗,一點一點騰挪,他看時蘊玉傻坐着,氣不打一處來,大叫:“快接一下啊。”
哈,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誰是保姆。
時蘊玉離開還沒坐熱的椅子,接過碗,咂舌:“太多了吧。”
“第一次沒經驗。”程澤心虛摸了摸鼻子:“下次就知道了。”
該怎麼形容這碗似乎是西紅柿雞蛋面的紅黃面糊呢。
時蘊玉在程澤飽含期待的目光下撈了一筷子,可以下咽。
“怎麼樣?”程澤問。
時蘊玉從不勉強自己,他放下筷子:“有很大的進步空間。”
“我先去洗澡。”時蘊玉在程澤開口前匆匆離開現場。
接下來的日子跟時蘊玉溜走一樣快。
程澤在盛禮的再三叮咛下,買了一個本子,每筆花銷仔細記好,秉承認真負責的工作态度,買了幾本菜譜,廚藝有了飛一般的進步。
每次看時蘊玉吃完他做的菜,程澤由衷的感到欣慰,兒子大了,懂事了。他這個老父親着實不容易啊。
但相處一段時間下來,程澤發現時蘊玉雖然看着很好說話,其實很強勢,有原則,不喜歡的東西一口都不吃。
為了買到最新鮮的蔬菜,程澤大清早和一幫老頭老太搶菜,因此,在珍珠巷樹敵無數。
H市夏天悶熱,像個大火爐,他頂着炎炎烈日,辛辛苦苦在廚房做飯,流的汗都能蒸出二兩鹽,時蘊玉卻不領情,還挑食?
每當這時候,程澤就會湧起滔天怒火,恨不得抄起盤子把菜灌進時蘊玉的嘴裡。
他開始和時蘊玉‘打仗’。
不吃芹菜?
好,程澤把芹菜切的極細,放進時蘊玉最喜歡的菜裡當配菜。
不吃生姜?
好,程澤把生姜放進土豆絲裡炒。
不吃蝦?